韩林凑上前去,瞅见他脚边搁着一段新木料,木料周身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凑近点还能嗅到清冽的木香。雕魂抬起手,指尖轻轻掠过地窖的裂缝,瞬间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涟漪中渐渐浮现出一幅画面:百亩木雕坊如画卷般展开,高高的木棚、矮矮的木案、挂着木旗的木架,层层叠叠,仿佛天上的云朵飘落在了人间。木雕坊旁边有条小路蜿蜒曲折,路边的老槐树下,有位戴着蓝布围裙的阿公正教着孩童拉锯,还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娃娃在捡木屑,笑声惊得一对喜鹊扑棱着翅膀飞走了。“这就是我记忆中的木雕坊啦。”雕魂乐了,“七十年前,李阿公就是在这里许下心愿,要让我永远守护这座木雕坊。后来她嫁到南庄去了,走之前把我托付给了你爷爷。你爷爷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守护着这木雕坊,一直到去年冬天……”
爷爷是在等您回来。韩林说,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小林子,替我看顾着木雕坊,等雕魂回来的那天,替我给你李阿公刻块好牌匾
雕魂的眼眶泛起水光:你爷爷刻的牌匾,我还收在地窖的暗格里。等今晚月亮圆了,我带您去看。
这时,小桃儿举着个木篮跑来,篮里装着刚摘的木槿花:先生!李阿公说,今早的木槿花能雕出最俊的花样!她把篮往石桌上放,您瞧,我特意挑了最大的!
韩林乐颠颠地接过木篮,瞅见木槿花上还挂着白霜,那花瓣粉白粉白的,透着光亮,好似撒了一把月光。他手欠地接住一朵木槿花,轻轻一嗅,哇塞,那清甜的香气直往鼻尖钻,跟小时候李阿公雕花时满屋子的香味一模一样。“这是……雕信的信。”老龟从梁上哧溜一下爬下来,龟壳上沾着新木料,“这木槿花可是用‘雕信’养出来的,比往年更艳呢。”它舀了碗山泉水递给韩林,“您快尝尝,这是地脉的甜哟。”
韩林端起碗,“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泉水那叫一个清甜爽口,还带着一丝丝回甜呢。他突然就想起昨晚雕魂说的话:“木可不是树哦,那可是天地的骨头呢;秋也不是凉啦,那是生命的躲藏处哟。”哎呀呀,原来这“寒露”啊,可不是季节的开头呢,而是天地给咱的大礼包,是世世代代积攒下来的希望之光呀。“原来这就是雕魂呀。”小桃儿笑嘻嘻地说。她的小辫子上还沾着些木屑呢,这会儿正跟着风儿一摇一摆的,“这天儿可不是一下子就变凉的,是一点点攒起来的哟,就跟爷爷晒的木料一样,得等够了日子,才最滋润呢。”
尾声·雕韵长
傍晚时分,木雕坊的灯笼全亮了。李阿公的木摊正支得热闹,十二个穿蓝布衫的妇人守着木案,手起手落间,木料在案上翻成木浪,木香像白雾般漫出来。老木匠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捧着个新雕的榫头扣,扣上刻着匠心传承纹,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这扣能装在榫头上,以后谁要是学做木匠,就来我这讨个。
韩林坐在木椅上,看小桃儿举着锯子跑上台。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月白粗布衫,发辫上别着木槿花编的花,见他看过来,眼睛弯成月牙:先生说,寒露是收薯的日子,那我要给木雕坊里的小雕魂写封信,告诉它们木润了!
她清了清嗓子,唱道:寒露到,雕魂醒,新料满坊唱新谣;真心护,真情守,人间处处是新朝......
歌声飘得很远,惊起了木雕坊边的喜鹊。韩林望着远处的木雕坊,那里的灯火正翻涌,像在应和他的话。等明年寒露,这些木香会漫过更多的屋檐,暖更多的心,护更多的人。
夜渐深时,韩林躺在热炕头,听着窗外的虫鸣声。虫鸣的声音像谁在轻轻拨弦,和着远处拉锯的轻响,织成张温柔的网。他摸出枕头下的榫头扣——那是白天小桃儿硬塞给他的,说是雕魂送的秋信。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他掀开窗帘,只见只花蝴蝶停在窗棂上,翅膀上沾着木屑,正歪着脑袋看他。见他出来,那蝶振翅飞进了夜色里,风裹着木香涌进来,韩林裹紧被子,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但不管多冷的冬天,只要心里揣着颗真心,总能等来春天的——就像这雕魂的老木雕坊,就像木雕坊里的雕信,就像小桃儿眼里的光。
窗外,蝴蝶仍在盘旋,像在应和他的话。而更远处,木雕坊的拉锯声正在月光下响起,溅起细小的木屑——那是寒露前三日的第一声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