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皱眉:你疯了?这破树能有什么魂?
韩林弯腰捡起片野菊叶,这片叶子里,有我阿婆的婚誓;这树洞的血里,有我阿公的青春;这地上的野菊瓣里,有我爹娘的初遇。他指向远处的村庄,你闻闻,那边飘来的是稻穗香吗?不,是阿婆煮的野菊粥,是我奶奶每年小寒给娃娃们熬的菊芽汤。你砍了这树,砍的是咱们村的魂。
人群突然安静了。有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挠了挠头:我小时候确实在这儿捡过菊核,阿婆还给我编过菊蝶......另一个也附和:对啊,我去年还在树下拍了结婚照,媳妇说红梅比婚纱还好看......
胖子盯着韩林看了半晌,突然掐灭了雪茄:行,今天就到这儿。他转身对手下发令,把挖掘机关了,把锯子收起来!又从兜里掏出张名片,兄弟,这是我的电话,以后有事找我。
菊信的重生
小寒当日的清晨,韩林被一阵清甜的菊香惊醒。他睁开眼,见窗台上放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半盏山泉水,水面浮着片新野菊叶。碗底压着张纸条,是小桃儿的字迹:先生,菊魂醒了,阿婆说请您去田埂看看。
韩林披上外衣出门,见院外的老槐树都垂下了枝桠,叶尖挂着的白霜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沿着田埂往老槐树走,远远就听见的声响——原本蔫头耷脑的野菊竟抽出了新芽,鹅黄的嫩叶上还沾着晨露,像撒了把碎金。
老槐树下的田埂边,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少女。她发间别着野菊,肌肤白里透黄,像刚晒过的棉絮,眼尾泛着浅褐,正是昨夜洞底见到的菊魂。
成功了。她轻声说,菊信已经和地脉融为一体,往后这田埂的野菊,会比从前更多,更香。
韩林走近,见她脚下踩着株新野菊,枝上还凝着露珠。菊魂抬手,指尖拂过树洞,立刻漾起圈圈涟漪。涟漪里浮出幅画面:百亩田埂铺展开来,高的埂、矮的埂、开花的埂,层层叠叠,像天上的云落在人间。田埂间有小路蜿蜒,路边的老槐树下,有戴草帽的老人编竹篮,有扎羊角辫的娃娃拾菊瓣,笑声惊起一对麻雀。
这是我记忆里的田埂。菊魂笑了,三十年前,阿婆就是在这儿许的愿,要让我永远守护这片田。后来她嫁去南庄,走前把我托付给阿公。阿公用一辈子的时间守着这埂,直到他去年冬天......
阿公是在等您回来。韩林说,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小林子,替我看顾着田埂,等菊魂回来的那天,替我给她编个菊环
菊魂的眼眶泛起水光:阿公编的菊环,我还收在树洞里。等今晚月亮圆了,我带您去看。
这时,小桃儿举着个竹篮跑来,篮里装着刚摘的野菊:先生!阿婆说,今早的野菊能熬成最甜的菊芽汤!她把篮往石桌上放,您瞧,我特意挑了最大的!
韩林接过竹篮,见野菊上还沾着晨露,花瓣上的白霜像撒了层细盐。他捏起朵野菊,轻轻一嗅,清甜的香气立刻漫进鼻腔,像含了颗化不开的蜜。
是菊信的信。老龟驮着半筐野菊走过来,嘴里叼着株新野枝,这香是用养出来的,能香到心里去。他舀了碗山泉水递给韩林,您尝尝,这是地脉的甜。
韩林接过碗,泉水入口清冽,带着股回甘。他突然想起昨夜菊魂说的话:菊不是草,是天地的信;冬不是尽,是生命的蓄势。原来所谓,从来不是季节的终结,是天地的沉淀,是世世代代攒下的希望。
原来这就是菊魂。小桃儿轻声说。她的发辫上还沾着野菊,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摇晃,冬天不是突然来的,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像阿婆腌的糖蒜,要等够日子才最甜。
尾声·菊韵长
傍晚时分,村后的田埂全活了。王阿婆的野菊粥摊正支得热闹,十二个穿蓝布衫的妇人守着陶土罐,手起手落间,野菊在罐里沉浮,甜香像白雾般漫出来。老木匠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捧着个新雕的菊环,环上刻着野菊纹,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这环能戴在手腕上,以后谁要是走夜路,就来我这讨个。
韩林坐在竹椅上,看小桃儿举着野菊跑上台。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月白粗布衫,发辫上别着野菊,见他看过来,眼睛弯成月牙:先生说,小寒是冬天的信,那我要给田埂里的小蚂蚁写封信,告诉它们野菊甜了!
她清了清嗓子,唱道:小寒到,菊蕊醒,新芽满埂唱新谣;真心护,真情守,人间处处是新朝......
歌声飘得很远,惊起了田埂里的麻雀。韩林望着远处的田埂,那里的新芽正拔节,像在应和他的话。等明年小寒,这些新芽会长成更茂的野菊,开更艳的花,护更多的人。
夜渐深时,韩林躺在热炕头,听着窗外的风声。风里裹着野菊香,像阿婆织席时的絮语。他摸出枕头下的野菊——那是白天小桃儿硬塞给他的,说是菊魂送的冬信。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他掀开窗帘,只见只黄蝴蝶停在窗棂上,翅尖上沾着菊香,正歪着脑袋看他。见他出来,那蝶振翅飞进了夜色里,风裹着菊香涌进来,韩林裹紧被子,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但不管多冷的冬天,只要心里揣着颗真心,总能等来春天的——就像这菊魂的老树洞,就像树洞里的菊信,就像小桃儿眼里的光。
窗外,蝶影仍在摇晃,像在应和他的话。而更远处,田埂的野菊正在风中轻摇,溅起细小的霜花——那是小寒的第一声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