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信的重生
霜降当日的清晨,韩林被一阵甜香惊醒。他睁开眼,见窗台上放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半盏山泉水,水面浮着片新柿叶。碗底压着张纸条,是小桃儿的字迹:先生,柿魂醒了,阿婆说请您去岩洞看看。
韩林披上外衣出门,见院外的老槐树都垂下了枝桠,叶尖挂着的白霜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沿着山路往岩洞走,远远就听见的声响——原本光秃秃的柿树竟抽出了新芽,鹅黄的嫩叶上还沾着晨露,像撒了把碎金。
岩洞前的柿树下,站着个穿青布衫的少女。她发间别着柿叶,肌肤白里透红,像刚摘的柿子,眼尾泛着浅褐,正是昨夜洞底见到的柿魂。
成功了。她轻声说,柿信已经和地脉融为一体,往后这树的柿子,会比从前更多,更甜。
韩林走近,见她脚下踩着片新叶,叶上还凝着露珠。柿魂抬手,指尖拂过树洞,立刻漾起圈圈涟漪。涟漪里浮出幅画面:百亩柿林铺展开来,高的树、矮的树、结果实的树,层层叠叠,像天上的云落在人间。柿林间有小路蜿蜒,路边的老槐树下,有戴草帽的老人编竹篮,有扎羊角辫的娃娃拾柿子,笑声惊起一对山雀。
这是我记忆里的柿林。柿魂笑了,六十年前,阿婆就是在这儿许的愿,要让我永远守护这片果。后来她嫁去北坡,走前把我托付给阿公。阿公用一辈子的时间守着这树,直到他去年冬天......
阿公是在等您回来。韩林说,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小林子,替我看顾着柿树,等柿魂回来的那天,替我给她雕个柿灯
柿魂的眼眶泛起水光:阿公雕的柿灯,我还收在树洞里。等今晚月亮圆了,我带您去看。
这时,小桃儿举着个竹篮跑来,篮里装着刚摘的柿子:先生!阿婆说,今早的柿子能做成最甜的柿饼!她把篮往石桌上一放,您瞧,我特意挑了最大的!
韩林接过竹篮,见柿子上还沾着晨露,果皮上的白霜像撒了层细盐。他剥开颗柿子,果肉是橙红的,甜得像蜜,混着点清冽的香。更奇的是,果核里竟藏着粒小芽,嫩得能掐出水。
是柿魂的信。老龟驮着半筐野菊走过来,嘴里叼着株新柿枝,这芽是用养出来的,能长成百年老树。他舀了碗山泉水递给韩林,您尝尝,这是地脉的甜。
韩林接过碗,泉水入口清冽,带着股回甘。他突然想起昨夜柿魂说的话:柿不是木,是天地的灯;秋不是尽,是生命的沉淀。原来所谓,从来不是季节的终结,是天地的馈赠,是世世代代攒下的希望。
原来这就是柿魂。小桃儿轻声说。她的发辫上还沾着柿叶,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摇晃,冬天不是突然来的,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像阿婆腌的糖蒜,要等够日子才最甜。
尾声·灯韵长
傍晚时分,西坡的灯笼全亮了。王阿婆的柿饼摊正支得热闹,十二个穿蓝布衫的妇人守着木竹匾,手起手落间,柿子在竹匾上滚成金团,甜香像白雾般漫出来。老木匠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捧着个新雕的柿灯,灯身刻着霜花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这灯能照着晚归的人,以后谁要是走夜路,就来我这讨盏。
韩林坐在竹椅上,看小桃儿举着柿子跑上台。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月白粗布衫,发辫上别着柿叶,见他看过来,眼睛弯成月牙:先生说,霜降是秋天的信,那我要给柿树林里的小松鼠写封信,告诉它们柿子甜了!
她清了清嗓子,唱道:霜降到,柿灯红,新芽满树唱新谣;真心护,真情守,人间处处是新朝......
歌声飘得很远,惊起了柿树林里的山雀。韩林望着远处的柿树,那里的新芽正翻涌,像在应和他的话。等明年霜降,这些新芽会长成更茂的树,结更甜的柿子,护更多的人。
夜渐深时,韩林躺在竹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风里裹着柿饼香,像阿婆织席时的絮语。他摸出枕头下的柿叶——那是白天小桃儿硬塞给他的,说是柿魂送的秋信。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他掀开窗帘,只见只红蝴蝶停在窗棂上,翅尖上沾着霜花,正歪着脑袋看他。见他出来,那蝶振翅飞进了夜色里,风裹着柿香涌进来,韩林裹紧被子,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但不管多冷的冬天,只要心里揣着颗真心,总能等来春天的——就像这柿魂的老岩洞,就像岩洞里的柿信,就像小桃儿眼里的光。
窗外,蝶影仍在摇晃,像在应和他的话。而更远处,柿树林的枝桠正在风中轻摇,溅起细小的霜花——那是霜降的第一声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