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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且守初心一寸清(1 / 2)

相府的书房里,檀香袅袅,从一座三足铜兽香炉中升起,在空气中盘旋、弥散,让这间本就肃穆的屋子更添了几分凝重。

丁修文躬着身子,双手捧着一卷文书,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他面前,卓知平正端坐于一张紫檀木书案之后,慢条斯理地用盖碗撇去茶汤上的浮沫。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这位新晋的户部尚书。

“卓相,这便是那徐广义的生平。”

丁修文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刻意压低的谄媚。

卓知平依旧没有反应,只是将茶碗凑到嘴边,轻轻呷了一口,似乎那茶中滋味,比眼前之人还要重要。

丁修文不敢催促,只能维持着躬身的姿势,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在这位相爷面前,他总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里里外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卓相,近日来,太子殿下可是对这个徐广义……大加赞赏啊。”

丁修文见对方迟迟不语,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挑拨的意味。

“甚至都到了出入一直带在身边,好不威风!”

他偷偷抬眼,观察着卓知平的神色,继续添油加醋。

“卓相,太子殿下此举……摆明了就是没拿您当回事啊!”

“啪。”

一声轻响。

卓知平将茶碗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桌案上。

就是这一下,让丁修文的心脏猛地一缩,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卓知平终于抬起了眼皮,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中,却藏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他看着丁修文,声音平淡无波。

“太子殿下如何做,是你一个尚书可以评头论足的?”

丁修文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相……相爷,下官……下官失言!”

“下官只是……”

“今日之事,本相就当没听见。”

卓知平打断了他,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退下吧。”

“是,是!”

丁修文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书房。

直到走出那扇厚重的相府大门,被外面冰冷的空气一激,他才回过神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气派的府邸,脸上谦卑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怨毒与不甘。

“呸!”

他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

“你不也是太子身边的一条狗吗,装什么样子!”

骂完,他才恨恨地一甩袖袍,钻进了自己的马车。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

卓知平这才慢悠悠地拿起丁修文留下的那份文书。

纸张是上好的宣纸,上面用工整的楷书记录着一个名叫徐广义的人,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轨迹。

穷苦书生。

父母早死。

逃难至樊梁。

卓知平的手指在文书上缓缓划过,目光平静。

这份履历,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看不出任何问题。

可越是干净,就越是问题。

一个无根无凭的穷苦书生,短短半月,便从一个秋闱探花,一跃成为太子伴读,成为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新贵。

这背后,若说没有半点蹊跷,谁会相信?

太子那个外甥,他比谁都清楚,看似狠厉,实则色厉内荏,耳根子软,又急功近利。

这样的人,最容易被别有用心之人蒙蔽。

卓知平将文书放到桌面之上,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笃。”

“笃。”

“笃。”

一下,又一下,如同精准的更漏,敲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良久,他停下动作。

“来人。”

下人快步地出现在书房门口。

“备车。”

修文院。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与霉变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

司徒砚秋将手中的毛笔狠狠一摔,黑色的墨汁溅射而出,在他面前那张抄录了半个时辰的典籍上,留下了一片刺眼的污迹。

“德书,别抄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不过是一些抄了八百遍的文书典籍,你我要在这破地方抄到何时?!”

坐在他对面的澹台望,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抱怨。

他的手很稳,笔尖在纸上游走,一个个隽秀的蝇头小楷随之诞生,组成一篇篇枯燥的经义。

“砚秋,说了多少次,莫要这般心浮气躁。”

澹台望头也不抬,声音清淡。

“如今已过半月,你所谓的打点上下,不也只是拿钱不办事?”

“反倒是落得一个身无分文的下场。”

这话戳到了司徒砚秋的痛处。

他一甩袖子,索性坐到了门口的门槛上,任由冰冷的石阶透过衣袍传来寒意。

“我那叫投石问路,你懂个屁!”

澹台望闻言,终于停下了笔,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司徒砚秋抱着双臂,看着院子里萧瑟的落叶,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真的,如今满朝文武,皆以太子马首是瞻。”

“你我想要出头,除非能站在太子这边,否则,估计这辈子都够呛了。”

澹台望沉默了。

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手中的动作,却也停了下来。

司徒砚秋见状,声音里更多了几分苦涩。

“朝堂六部,上折府,修文院,观天司……”

他伸出手指,一根根地数着。

“就连皇帝亲领的缉查司,都被交到了太子手上!”

随即,他又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看他现在,除了兵权没有,啥都有了!”

“慎言。”

澹台望皱了皱眉,低声提醒道。

“人多嘴杂,你小心些。”

“小心个屁!”

司徒砚秋摆了摆手,自嘲一笑。

“这么大个修文院,除了咱俩这两个倒霉蛋还在抄书,还有谁会来?”

“这活儿,给狗狗都不干!”

澹台望彻底放下了笔,他站起身,走到司徒砚秋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

“好了,气性那么大,有什么用。”

司徒砚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有些茫然。

“你又不是没看见徐广义那个模样。”

“自打当上了太子伴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朝堂上那些眼高于顶的官员,哪个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的?”

“搞得我都想去太子身边当伴读了。”

澹台望笑了笑,声音清朗。

“莫言宦海黄金易,且守初心一寸清。”

司徒砚秋白了他一眼。

“你倒是心大,还有空作诗!”

“得了得了,抄书吧!”

“抄完了你我出去喝酒去!”

“好。”

澹台望笑着应下。

就在二人准备起身回屋时,院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一名身着甲胄的护卫跟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锦袍,面带春风得意的笑容,正是他们刚才议论的主角。

徐广义。

他笑着看向二人。

“二位,许久不见啊。”

司徒砚秋一看到他,脸上的郁闷瞬间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呦,这不是伴读大人吗?”

他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阴阳怪气地说道。

“今日怎么有空,屈尊来我们这小地方了?”

“我这庙小,可供不起您这尊大佛!”

护卫眼神一凝,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作势便要上前,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小小编修。

徐广义却抬手制止了他。

他看着护卫,神色平静。

“退下。”

“我有事需要跟二人谈,你先出去,把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