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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囊育贵子(六)(166)(2 / 2)

程建国坐在公园长椅上,一遍遍翻看老年机里的通讯录。从前上千个联系人,现在只剩不到一百——家人、医生、几个老同学。那些都消失了,连同他们能提供的特殊通道。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程先生,我是张毅。方便通话吗?

程建国的手指悬在按键上方。自从知道儿子主动联系张毅后,他就一直想找这位年轻的科学家谈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他回拨了过去。

程叔叔。张毅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背景音里有机场广播,我明天飞德国,走之前想跟您说几句...关于家明。

程建国握紧了手机:你说。

他比您想象的聪明。张毅直截了当,那本专业书,他看懂了三分之一——足够让我惊讶了。

程建国胸口一阵发热。多少年了,他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形容家明,而不是或。

但是...张毅顿了顿,他缺乏最基础的东西:对劳动的理解,对失败的承受力,还有...生活的常识。

电话那头传来登机提醒。程建国急忙问:我该怎么做?

让他从零开始。真正的零。张毅的声音混在机场嘈杂中,不是装样子的体验生活,而是要靠自己双手吃饭的那种。

通话结束后,程建国在长椅上坐了很久。夕阳西下,公园里的清洁工开始收拾垃圾。那是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动作却利落精准。程建国突然站起来,走向老人。

请问...您需要帮手吗?他问,声音因生疏而僵硬。

老人警惕地看着这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工资很低的。

不要工资。程建国脱下外套,卷起袖子,就想...学学怎么干活。

当夜,程建国带着满身垃圾酸臭回到家,手掌心磨出了两个水泡。赵美玲从山区打来视频通话,屏幕里的她素面朝天,背景是简陋的宿舍。

你看。她兴奋地转动镜头,对准墙上贴满的拼音表,今天阿吉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程建国从没见过妻子这样的表情——不是美容院做完护理的满足,不是买到限量款包的得意,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神圣的喜悦。

家明怎么样?她突然问。

程建国看向茶几上的康复中心周报:家明这周除了例行治疗,还主动报名了园艺班和木工课。附的照片上,儿子正专注地打磨一块木头,眼神是程建国二十五年未见过的清明。

他在学习。程建国轻声说,真正地学习。

挂断电话后,程建国发现老年机又收到一条短信。是家明发来的,只有短短一句话:爸,我想试试出去工作。

窗外,初夏的晚风吹动窗帘,带来远处夜市模糊的喧闹。程建国走到阳台上,深深吸了口气。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但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第二十五章白大褂与工装服

七月流火,北京进入了一年中最闷热的时节。

在中关村国家实验室的无尘车间里,张毅正全神贯注地调试电子显微镜。他的白大褂后背已被汗水浸透,但手上的动作依然稳定精准。屏幕上的纳米材料结构图逐渐清晰——那个从父亲怀表获得的灵感,终于要转化为实际成果了。

成功了!助手突然欢呼。数据显示,新材料在极端压力下的稳定性提升了40%,远超预期。

张毅却没有想象中兴奋。他望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点,想起父亲临终前那句你比我强。如果老人知道自己的破怀表竟为儿子解决了科研难题,会是怎样的表情?

张博士,庆功宴订在哪?助手兴致勃勃地问。

张毅看了看表:你们去吧,我还有个约会。

同一时刻,城北一家汽修店里,程家明正躺在滑板上,小心翼翼地为一辆老捷达更换机油。这是他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月薪2800元的学徒工。工装服上沾满油污,手掌的茧子又厚了一层,但这次不是除草磨出来的,而是扳手和螺丝刀给的。

家明!客户等着呢!老板在门外喊。

马上好!家明拧紧最后一个螺丝,从车底滑出来。三个月前,他连矿泉水瓶盖都要别人拧;现在,他能独立完成基础保养了。

洗手时,家明发现张毅发来的消息:回北京了,晚上见一面?他犹豫了一下,回复:七点下班,地点你定。

下班后,家明匆匆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t恤。更衣室的储物柜里,一本《汽车维修基础》藏在游戏杂志有了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张毅选的见面地点出乎意料——一家街边大排档。当西装革履的科学家和满身机油味的修车工在塑料凳上相对而坐时,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恭喜你。家明指了指手机上的科技新闻,青年科学家突破性成果

张毅摇摇头,指向家明起茧的虎口:这才是真本事。

烤串上来时,家明惊讶地发现张毅吃得狼吞虎咽:你们科学家不都该在高档西餐厅喝红酒吗?

张毅抹了抹嘴上的油,大学时在这儿打过工,老板给的员工餐比实验室食堂好吃多了。

夜风拂过街边的梧桐树,投下摇曳的阴影。两个年轻人,一个刚从实验室出来,一个刚从车底爬出,却在这一刻找到了奇妙的共鸣——那些汗水、油污和茧子,都是生活盖下的真实印章。

其实...家明突然说,我有点理解你了。

张毅挑眉:理解什么?

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家明寻找着合适的词,拼命。因为靠自己挣来的东西,感觉真的不一样。

张毅静静地看着他。这个曾经挥金如土的少爷,现在会因为换好一个机油滤芯而骄傲。人生的转变有时就这么不可思议。

下一步什么打算?张毅问。

家明望向远处闪烁的霓虹:先当个好修车工吧。然后...也许能开个小店?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听起来很没出息是吧?

张毅举起啤酒杯,听起来像个人生。

两个杯子在夜色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不远处,一辆刚修好的老捷达静静停着,车灯亮着,像是等待着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