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强!”王姐发出绝望的嘶喊,手指死死抠着门框,指甲几乎要折断,“你不能这么绝情!那是我妈!是小辉的外婆!你连这点钱都不肯……”屈辱、愤怒、绝望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口不择言地嘶喊出来,“你每个月偷偷打过来的钱呢?那些钱……”
“闭嘴!”李志强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厉声打断她,猛地用力,“砰”地一声将门狠狠关上!沉重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震得王姐扒着门框的手指一阵剧痛麻木。
门内传来李志强压抑着愤怒的辩解和刘薇陡然拔高的、尖锐刺耳的质问声。
王姐被巨大的反作用力推得向后踉跄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额角凝固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温热的液体顺着鬓角滑下,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门内激烈的争吵声隔着厚重的门板,变得模糊不清,却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耳朵,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世界彻底安静了。只剩下门内隐约的争吵,和她自己粗重破碎的喘息声。她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一点点滑坐下去,最终瘫倒在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额角的血混着冰冷的泪水,滴落在同样冰冷的地面。她看着眼前这扇紧闭的、象征着彻底拒绝和羞辱的、冰冷厚重的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最后一丝卑微的希望,熄灭了。尊严,被彻底碾碎,踩进了脚下这片肮脏冰冷的泥泞里。她像一摊真正的烂泥,瘫在仇人的门外,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无声地腐烂。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一丝惨淡的灰白。楼道里感应灯的光芒冰冷地洒在王姐身上。那扇厚重的门始终紧闭着,再无声息。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额角的血已经凝固成暗紫色的丑陋痂块。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一步一步,拖着灌满冰水的双腿,离开了这个让她彻底坠入深渊的地方。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尊严的碎片上。
她再次回到了医院。天已蒙蒙亮,医院里开始有了早起的人声。她像一个幽灵,飘到缴费窗口。排队的人不多,她麻木地站在队伍末尾,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轮到她了。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公式化地报出一个数字,一个足以让她窒息的天文数字——遗体存放、火化、最基础的骨灰盒……每一项都明码标价,冰冷无情。
王姐颤抖着手,从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包最深处,摸出一个同样破旧的钱夹。里面只有几张零散的、皱巴巴的纸币,最大面值是一张五十。她把所有钱都掏了出来,一张一张,小心翼翼地摊在冰冷的柜台上。硬币滚落,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
“就……就这些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工作人员看着那堆可怜的零钱,又看了看她额角骇人的伤疤和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为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大姐,这点钱……连零头都不够啊。太平间那边催得紧,您看……”
王姐的身体晃了晃,像风中残烛。她死死抓住冰冷的柜台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团浸透水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绝望和羞耻感再次将她淹没。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工作人员的眼睛。
就在她摇摇欲坠,即将再次崩溃之时,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王……王姐?”
王姐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小陈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显然是来给住院的家人送早餐的。他脸上写满了震惊,目光难以置信地在王姐额角狰狞的伤口、脸上干涸的泪痕血渍、还有柜台上那堆可怜的零钱上来回扫视。他的眼神复杂极了,有惊愕,有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猝不及防的、巨大的冲击和……不忍。
王姐空洞的眼神与小陈震惊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小丑,所有的不堪、狼狈、赤贫和绝望都无所遁形。一股更深的、灭顶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从头到脚彻底淹没。
她猛地低下头,像受惊的鸵鸟,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她手忙脚乱地、近乎慌乱地去抓柜台上那些散落的零钱和硬币,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而笨拙不堪。硬币再次滚落,叮当作响。
“王姐!你……你这是怎么了?”小陈一个箭步冲上来,蹲下身帮她捡拾滚落的硬币,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难以置信。他抬头看着她惨白的脸和额角刺目的伤口,“谁干的?你头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王姐只是拼命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一头受伤的、拒绝任何靠近的困兽。她抢过小陈捡起的硬币,胡乱塞进钱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着那个破旧的钱夹,转身就想逃离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
“王姐!等等!”小陈一把抓住了她冰冷颤抖的手臂,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急切和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他的目光扫过缴费窗口工作人员无奈又同情的脸,再落回王姐绝望空洞的脸上。少年眼中最后一丝看热闹的玩味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瞬间成熟起来的凝重。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地说道:“钱的事……我来想办法。阿姨的后事……不能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