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十一年(1654年)四月,北京
兵部侍郎马鸣佩接到擢升江南总督的旨意时,并未感到丝毫喜悦
反而像接过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府邸书房内,烛火摇曳
他反复摩挲着那卷黄绫圣旨,眉头紧锁如川字。
幕僚郎廷佐在一旁忧心忡忡:
“东翁,此行凶险异常啊
江宁如今是龙潭虎穴,博洛经营多年,爪牙遍布,洪亨九等人都遭了毒手
您此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朝廷此举,恐非善意,或是不得已而为之,甚至……”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
——或是借刀杀人。
马鸣佩长叹一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我岂能不知?然皇命难违,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江南乃国家财赋根本,若真任由博洛坐大,社稷危矣
范文程大人力主调查,皇上与议政王会议做出此决定,已是眼下权衡之策
我若推辞,不仅前程尽毁,更坐实了朝廷无人敢往江南的怯懦,徒长博洛气焰。”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况且,未必没有一线生机。博洛虽跋扈,尚不敢公然对抗朝廷名器
我持节钺而去,代表的是皇上和朝廷法统、
他若直接加害,便是公然造反,天下共击之
只要我谨慎行事,不授人以柄,或可周旋一二,窥得虚实,上报朝廷。”
话虽如此,马鸣佩深知前途莫测
他精心挑选了二十名绝对忠诚、身手不凡的家丁作为护卫队长
又带上两位精通刑名、钱谷的幕僚。行装尽量简朴,避免招摇。
离京前,他秘密拜访了范文程,范老只握着他的手,沉痛地说了一句:
“鸣佩,江南之局,已非寻常官场倾轧,乃生死之斗
万事……以保全自身为要,真相次之。”
此言更添马鸣佩心中的悲凉与凝重。
南下的路途漫长而压抑。
沿途州县官员接待虽仍恭敬,但眼神中往往带着几分探究与疏离,显然江南的风声早已传开
行到徐州时,江南巡抚岳乐作为博洛的弟弟,虽贵为宗室
但亲自出来迎接,明里暗里却不断敲打
越接近南京,这种无形的压力越大
运河上,偶尔能看到悬挂着“端亲王”或所属旗号旗帜的船只昂然而过,气焰嚣张
马鸣佩命令船队昼行夜宿,加强警戒,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5月10日,南京江面笼罩在迷蒙的烟雨中。马鸣佩的船队缓缓靠近码头
他站在船头,任细雨打湿官袍,眺望着这座雄伟却又杀机四伏的古都
城墙巍峨,但在他眼中,却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张开了黑洞洞的口。
码头上,迎接的场面出乎意料的“简朴”
仅有一些江宁府的低级官员和属吏,仪仗也显得敷衍
博洛及其核心党羽一个未见,只有江南布政使马国柱、江宁知府姜图南以及博洛麾下的正蓝旗大将努山
领着百余名兵丁列队站立,眼神冷漠,与其说是迎接,不如说是监视
这种刻意的怠慢,是博洛给出的第一个下马威。
“下官等恭迎制台大人!”
迎接官员们的行礼也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马鸣佩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一沉
他不动声色地踏上跳板,在护卫的簇拥下走向码头
细雨湿滑了青石板路面,空气中弥漫着江水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氛围。
就在他即将踏上坚实地面
准备走向那顶准备好的绿呢官轿时——异变骤生!
人群中,一个一直佝偻着身子、看似在整理缆绳的“脚夫”
突然像猎豹般暴起!
他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黑影,手中一抹淬厉的幽蓝寒光直刺马鸣佩心口!
这一击,角度刁钻,时机狠辣
分明是算计好了马鸣佩落脚、视线受雨水和伞盖影响的瞬间!
“有刺客!”
马鸣佩的贴身护卫队长反应极快,拔刀格挡,但终究慢了一瞬!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