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舷窗裂缝渗入,在控制台上汇聚成一小滩水渍,倒映着应急灯惨绿的光。“彼岸方舟号”如同一具被遗弃在远古雨林中的金属巨兽,沉默地趴在泥泞与幽蓝蕨类植物之间,船体上新增的裂痕和焦痕诉说着刚刚经历的惨烈。引擎彻底沉寂,能量归零,只有最基础的、由备用电池维持的维生系统还在微弱运作,维持着幸存者们最后的生机。
陆凡在莉娜和墨菲斯的搀扶下,勉强站稳。梅卡托克正用便携设备艰难地检查着艾德的情况——这位悍将在最后的冲击中为了保护动力核心区域,承受了剧烈的能量反冲,虽然生命体征稳定,但依旧深度昏迷。
“外部大气成分分析……氮氧比例与可呼吸标准接近,但含有多种未知有机分子和微量能量活性粒子,长期影响未知。”梅卡托克的声音在昏暗的船舱内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学者的本能,“重力约为标准值的1.2倍,气候潮湿,雨水中检测到微弱的生命能量反应……这个世界,活性很高,但……很‘古老’。”
古老。这是所有人踏入这片雨林后的第一感受。不仅仅是那些高达数十米、叶片散发着幽蓝磷光的巨型蕨类,也不仅仅是空气中那股混合了腐败与生机的、浓烈到化不开的“原始”气息,更是一种弥漫在整个环境中的、仿佛沉淀了亿万年时光的沉寂感。这种沉寂并非死寂,而是一种万物仿佛都沉浸在悠长梦境或深远回忆中的凝滞。
“我们必须离开方舟。”陆凡咳嗽了几声,压下胸腔的灼痛,“船体结构不稳定,能量泄露虽然微弱,但在这种未知环境中可能吸引不必要的注意。而且,我们需要寻找水源、食物,以及……修复方舟的可能资源。”
这是现实而紧迫的需求。方舟是他们最后的家园和依仗,但此刻的方舟更像个脆弱而显眼的靶子。
在墨菲斯精神感知的警戒下,幸存者们携带了最基本的工具、武器(能量武器已失效,只剩物理兵器)、医疗包以及那几枚至关重要的晶体(“心之碎片”、数据种子、以及那枚“死去”的“心之种”),艰难地打开了因变形而卡住的气闸门,踏入了这颗陌生星球的地表。
雨滴打在脸上,冰凉而沉重。脚下是松软、富含腐殖质的黑色泥土,混杂着破碎的发光苔藓和蕨类残叶。空气潮湿得仿佛能拧出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郁的、难以形容的植物气息和一丝淡淡的、类似于金属锈蚀的奇异味道。
雨林异常安静,只有雨声和风吹过巨大叶片时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沙沙声。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连风吹过藤蔓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这种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心神不宁。
他们选择了一个方向——地势相对较高、且蕨类植物稍显稀疏的区域,开始跋涉。墨菲斯走在最前,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前方。莉娜搀扶着陆凡,梅卡托克则负责照顾昏迷的艾德(用简易担架拖行)。
行进异常艰难。重力略高让每一步都格外费力,泥泞湿滑的地面,盘根错节的植物根系,以及那些垂落下来、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的发光藤蔓,都构成了障碍。更重要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古老沉寂”感,仿佛在持续地消耗着他们的精神。
约莫跋涉了大半个标准时后,走在前面的墨菲斯突然停下脚步,示意众人隐蔽。
“前方……有东西。”他低声说道,眼神凝重,“不是生命体……是……建筑?或者遗迹的轮廓。而且……我感觉到了一种……非常微弱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能量波动,很隐晦,但……确实存在。”
建筑?在这个看起来完全是原始风貌的星球上?
众人精神一振,同时也更加警惕。他们小心翼翼地拨开厚重的蕨类叶片,向前望去。
透过雨幕和植物的缝隙,他们看到了一座……被森林彻底吞噬的宏伟遗迹。
那似乎是某种神庙或殿堂的残骸,由一种灰白色、非金非石、表面布满奇异几何浮雕的材料构成。巨大的石柱断裂倒塌,半埋于泥土和藤蔓之中;宏伟的台阶被树根拱起、扭曲;残存的墙壁上,爬满了发光的苔藓和蕨类,那些古老的浮雕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神秘而……悲伤。
遗迹的规模远超想象,即使大部分已埋没,露出的部分也足以让人感受到它昔日的辉煌。风格与他们见过的任何文明都不同,那些几何浮雕充满了数学般的美感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对某种至高真理的追求。
而墨菲斯感应到的微弱能量波动,正是从遗迹最深处、一个尚算完整的拱门入口内传来。
“要进去吗?”莉娜看向陆凡,低声问道。
陆凡凝视着那座被时光遗忘的神殿,胸口那枚沉寂的变量之石,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进去。”他做出决定,“小心,这里的一切都不同寻常。”
他们踏入神殿。内部比外面更加幽暗,只有植物发出的微弱蓝光和从裂缝透入的天光提供照明。空气更加凝滞,充满了灰尘和时光的味道。地面铺着巨大的石板,同样刻满了复杂的几何图案。那些图案似乎并非简单的装饰,而是某种……信息编码或能量回路的残留。
神殿内部空间极为深邃,他们沿着中央的主通道缓缓前进。两侧是高大的、同样刻满浮雕的墙壁,描绘着一些难以理解的场景——星辰的诞生与排列,规则的编织与固化,以及……一个模糊的、仿佛由光芒构成的、正在将某种“流动的东西”从一片“海洋”中“分离”出来的巨大身影(“管理者”的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