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的大门洞开着,死寂是唯一的迎接。
赵姨那句“让林晚照进来”的余音还在梁柱间飘荡,像一条看不见的绞索,已经套在了我的脖颈上。
她亲手把我推向了祭台,可她的声音却在发抖。
那不是失去亲人时的悲恸,而是一种任务即将完成前的最后一点不耐烦,一种急于收尾的焦躁。
我的大脑里,那句话像钩子一样,不断回放着她刚刚在档案室的低语:“你妈没扛住……”
没扛住什么?
记忆的闸门被这句话猛地撞开,一个被我刻意忽略了十五年的画面,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翻涌而出。
母亲失踪的前一夜,她就站在老宅的院门口,和赵姨激烈地争执着。
母亲手里死死攥着一只褪了色的红布包,而赵姨则像铁钳一样扣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不走,我们都得进井。”
那时我只有七岁,躲在门后,不懂“进井”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那口村东头废弃的深井,忽然变得比黑夜还要骇人。
我一直以为,赵姨口中的“她”,指的是我那体弱多病的母亲。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那个必须走的“她”,不是我妈,是我。
我缓缓抬手,指尖勾住记录员面纱的边缘,将它扯下。
动作很轻,但在落针可闻的礼堂里,布料摩擦皮肤的细微声响,仿佛惊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脸上,空气凝固了,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赵姨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一个针尖,她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几秒钟后,她像是才回过神,强行挤出一声扭曲的哽咽,演技浮夸得刺眼:“这……这是谁?怎么……怎么长得有点像”
我们家晚照?
我向前踏出一步,越过地上冰冷的砖缝,视线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锁定在她右边的眼角。
那里本该有岁月留下的细密沟壑,有为女儿离去而哭泣出的悲伤纹路。
可她的皮肤却像一张被熨平的新蜡,紧绷得没有一丝褶皱。
尤其是在她做出“哭泣”的表情时,那块皮肤只是僵硬地牵动,毫无正常肌肉的纹理变化。
我的金手指能力在这一刻自动触发,眼前闪过数据库里关于高仿真瓷娃娃面部材质的光泽度比对。
瞬间,我得到了答案:她用了和那些祭祀模型完全相同的硅胶贴皮技术。
她常年用这种技术伪装衰老,伪装成一个悲伤的母亲。
她根本不是什么失去女儿的可怜人,她是组织安插在这个村落里的情感代理人,一个披着受害者家属外衣的演员。
她的任务,就是用精湛的演技维系“悲伤母亲”的人设,引导像我母亲那样的家属,一步步走向绝望,最终“自愿”认领一具冰冷的尸体,让整个流程完美闭环。
而她真正的女儿,赵小雅……或许早在十五年前,甚至更早,就被这个所谓的组织给替换掉了。
就在这时,一抹人影在远处廊柱的阴影里飞快地闪了一下。
三短一长。
是顾昭亭的信号。
我懂了,他已经就位,正在绕向礼堂后方的控制室,准备切断这里的广播和监控系统。
他只能给我争取最多三分钟的窗口期。
时间紧迫。
我忽然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我双膝一软,对着高高的祭台,重重地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响头。
额头撞击地砖,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抬起头时,我的声音清亮而干脆,穿透了整个礼堂的寂静:“姥姥,我回来了。”
这一拜,不是拜给虚无的亡魂,而是拜给藏在录音设备后那个活生生的人。
按照组织的流程,家属的“同意书”需要录音存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