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迁结束的刹那,黎未感到肩头一沉。
那只一直蜷缩在她战术背包夹层里、形似水母又似小鲸的透明生物——情绪熵鲸幼崽——首次睁开了它内部螺旋状的感知核心。
它的“鳍”微微震颤,仿佛在品尝空气中的某种味道。
黎未低头瞥了一眼,顺手将终端里一段三天前录制的尴尬语音外放出来:“——救命!我的反重力拖鞋又卡在天花板上了!”
幼崽的鳍立刻朝声音方向偏转,释放出一圈微弱的粉紫色涟漪。
“有意思。”黎未眯起眼,“原来你对社死能量特别敏感?”
当视野重新聚焦时,黎未发现自己仍保持着跃迁前半蹲的姿态,耳机里还残留着小闹倒数的电子回音。
她的右手下意识摸向口袋——那台记录着全队生命体征的便携终端还在。
可四周已不是熟悉的实验室,而是一个……空白到令人发指的空间。
这是一片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色彩,只有无尽灰白的虚无。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和过载服务器混合的焦糊味,刺鼻得让人喉咙发痒,像是吸入了烧坏的电路板与泛黄古籍共同蒸腾出的气息。
脚下踩着的并非实体地面,而是一种介于气态与凝胶之间的存在,每一步都陷下几分,传来一种冰冷黏腻的触感,如同踏在宇宙的伤口之上。
在他们四周,成千上万个一模一样的画面悬浮着,如同被上帝按下了暂停键的悲剧幻灯片。
每一个画面里,都是顾昭之教授。
他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白大褂,身形枯槁,手中紧握着一盏已经熄灭的、造型古朴的提灯,脸上凝固着一种试图点亮希望却最终归于绝望的表情。
那些静止的画面边缘泛着细微的噪点,像老式显像管电视信号不良时的雪花,发出极低频的“滋——滋——”声,几乎要钻进颅骨深处。
这些定格的影像如同无数面沉默的墓碑,密集地包围着他们,形成一座由绝望构筑的无形牢笼,压迫得人呼吸困难。
“警告!警告!空间逻辑异常!认知结构正在被重置!”小闹的机械兔投影在黎未的肩上疯狂闪烁,电子音调高到几乎破音,“姐姐!我们好像掉进了一个无限循环的bUG里!我的系统日志显示……我们每走一步,刚才一分钟的记忆就会被格式化!”
卫砚舟眉头紧锁,他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作为S级的精神系异能者,他是对抗这类认知污染的专家。
他沉下气息,幽蓝色的精神力如潮水般向外扩散,试图解析这片空间的构造。
然而,精神力刚一离体,就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并以更狂暴的姿态反弹回来!
“噗——”
卫砚舟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额角竟渗出一线刺目的血丝,温热的液体顺着太阳穴滑落,在灰白背景下留下一道惊心动魄的红痕。
他踉跄半步,被黎未眼疾手快地扶住,掌心传来对方身体微不可察的颤抖。
“我的异能……被一种规则反噬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虚弱和困惑,“这里的规则……排斥任何‘不完美’的探测。我的精神力因为追求‘精准’和‘全面’,触犯了它的底层逻辑,被判定为‘傲慢’并遭到了惩罚。”
“指挥官黎未。”预演蚁后的机械复眼闪烁着冰冷的数据流,它那蜂后形态的躯体悬浮在半空,稳定得像一颗恒星,“环境模型分析完毕。此地为莫塔构建的‘理想结局认知陷阱’。其核心逻辑是:只有符合‘英雄历经磨难、完美拯救世界’这种经典叙事模型的行为,才被允许存在并向前推进。”
蚁后顿了顿,用它那毫无感情的语调说出了最致命的结论:“所有‘非英雄主义’的、‘不正经’的、‘有瑕疵’的举动,都会被系统判定为逻辑错误,触发‘回档’机制。换言之,我们必须扮演完美的英雄,否则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直到记忆被彻底清空。”
“哈。”黎未听完,不怒反笑,发出了一声充满嘲弄的气音,那笑声在空旷的虚无中激起一圈圈微弱的回响。
她扶着卫砚舟站稳,抬眼环顾四周那些“顾昭之握灯”的悲剧定格,嘴角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弧度。
“所以,莫塔那个究极强迫症晚期患者,是想逼我们玩一场‘不完美,就去死’的剧本杀?”她冷笑着,眼神里闪烁着危险又兴奋的光芒,“他以为设个套,让所有人都必须当根正苗红的正派主角,我就没辙了?开什么星际玩笑,老娘最讨厌的就是按剧本走!”
说着,她完全无视了小闹“不要乱动会清空记忆”的尖叫,随手从自己的白大褂口袋里摸索起来。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掏出了一包……刚刚在实验室顺手揣起来的、还没开封的番茄味薯片。
“喂,卫队长,还撑得住吗?”她头也不抬地问。
“……可以。”卫砚舟调整着呼吸,尽管精神力受损,但他的站姿依旧挺拔如松,声音也竭力维持着平稳。
“行。”黎未点点头,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cpU都快干烧的动作。
她“刺啦”一声撕开薯片包装袋,那清脆的裂帛声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炸开,宛如玻璃碎裂。
浓郁的番茄酸甜味瞬间在这片死寂的灰白空间里弥漫开来,香气浓烈得几乎有了实体,像一记温柔的耳光抽在每个人的鼻腔上。
她拈起一片,放进嘴里,“咔嚓”一声,清脆得仿佛能击碎这凝固的时光。
酥脆的触感在齿间爆开,调味粉微微刺激着舌尖,带来一种近乎叛逆的满足感。
“嗯……还是这个味儿,正!”她满足地眯起了眼,连眼角都染上了笑意。
“姐姐!!”小闹的兔耳朵都吓成了螺旋状,“你在干什么啊!吃零食这种行为的‘英雄指数’是负数!我们马上就要被回档到一分钟前了啊!”
然而,预想中的记忆清空并没有发生。
反倒趴在黎未背包上的情绪熵鲸幼崽,那对半透明的“预知鳍”突然剧烈扇动起来,像感应到电流的小型水母,指向黎未脚下刚掉落的一点薯片碎屑。
一圈圈粉紫色的情绪涟漪从碎屑上扩散开来,触感微温,如同心跳的余波轻轻拂过脚背。
“咿呀!”幼崽发出了兴奋的叫声,声音清亮如风铃。
预演蚁后立刻捕捉到了这一变化,机械复眼中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刷新着:“检测到高浓度、非逻辑情绪残留!来源:薯片碎屑。情绪核心解码:‘啊,拯救世界什么的,哪有现在这口薯片重要!’”
蚁后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震惊”的数据波动,“指挥官,你刚才吃薯片时产生的‘荒谬优先级’情绪,其混乱和无序的程度,超过了本空间逻辑锁的阈值!它无法被‘英雄叙事模型’归类,因此,也无法被重置!它……它在这片灰白色的画布上,留下了一个无法被擦除的坐标!”
“bgo!”黎未打了个响指,又“咔嚓”咬了一口薯片,像个找到了游戏bUG的顶级玩家,“懂了。莫塔的系统是顶级的程序员,追求代码的优雅和完美。而我的存在,就是那坨让所有程序都崩溃的、意义不明的‘乱码’。”
“既然英雄主义的路走不通,那我们就走‘咸鱼主义’的野路子!”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小闹,立刻重构导航系统,命名为‘社死求生协议’。以我的情绪轨迹为导航信标,目标是找到这片空间里‘最不像英雄该待的地方’!”
“这、这波是情绪导航上线?用咸鱼思想武装自己?”小闹的处理器显然有点宕机,但还是忠实地执行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