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林锋说，“不止是炒面。”
沈寒梅的背影僵了一下，然后很轻地点了点头，走了。
林锋蹲在溪边，又待了一会儿。他从怀里摸出那块手表，表盘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光泽。这是21世纪的东西，精密，准确，防水防震。但在这个时代，它除了告诉他时间，什么也做不了。
他想起苏婉最后一次给他换药时的眼神，想起她偷偷塞给他的那支盘尼西林。想起她问他的那个问题：“林连长，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当时他怎么回答的？好像是说，在哪里都一样，都是打鬼子。
现在想想，那其实不算回答。
他把手表戴回手腕，表带已经磨得很旧了，但依然牢固。起身时，看见周大海从村子里走出来，独眼眯着，往他这边看。
“队长，”周大海走到近前，压低声音，“二纵那边又来了消息，说撤退的‘猎犬’残部已经回到黑山咀了。镇子里的守军正在加固工事，看样子是要死守。”
“预料之中。”林锋拍了拍手上的土，“咱们昨晚那一闹，他们不敢再分兵了。二纵的穿插通道，算是彻底打开了。”
“那咱们接下来……”
“休整。”林锋说，“让战士们抓紧时间睡觉，吃饭，检查装备。伤员能转移的，下午就往后送。沈医生那边需要什么药品，你直接跟后勤联系，就说我说的，优先补充。”
周大海点点头，又犹豫了一下：“队长，你跟沈医生……”
“没事。”林锋打断他，“去忙吧。”
周大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转身走了。
林锋回到土坯房。小陈还在电台前守着，见他进来，抬起头：“队长，总部来电，询问我部位置和伤亡情况，以及下一步打算。”
“回电：我部已转移至榆树沟，伤亡轻微，弹药消耗三成，正在休整补给。下一步，待二纵穿插到位后，可视情况配合主力对黑山咀之敌实施合围。”
小陈记录，发报。
林锋在土炕上坐下，从怀里掏出地图。黑山咀、张家窝棚、榆树沟……一个个地名在粗糙的纸张上显得很小，但每一个都意味着可能发生的战斗，可能牺牲的生命。
他想起沈寒梅说的那个十七岁的战士。想起水生失去的左眼。想起周大海空荡荡的左袖管。想起这一路牺牲的所有人。
手表在腕上滴答作响，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土坯房里，清晰可闻。
二十一世纪的特种兵，1948年的东北战场。两个时空，一场战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知道，此时此刻，他属于这里，属于这支叫“雪狼”的部队，属于这场尚未结束的战争。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接着是沈寒梅的声音：“林队长，重伤员需要转移到后方医院，得安排护送人员。”
林锋收起地图，站起身：“我来安排。”
他推开门。沈寒梅站在门外，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周身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她手里拿着几张纸，是伤员的名单和伤情记录。
“还有，”她递过一张纸，“这是急需补充的药品清单。盘尼西林只剩三支了，麻醉剂完全没了，纱布和绷带也不够。”
林锋接过清单，看了一眼。字迹工整清晰，每种药品后面都标注了最低需求量和替代方案。
“我会想办法。”他把清单折好，放进上衣口袋，“伤员转移的事，我让周副队长带一个排护送。你……要跟着去吗？”
沈寒梅摇摇头：“轻伤员还有十八个需要处理，我走不开。”
“那好。”林锋顿了顿，“你自己……也注意休息。”
沈寒梅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转身走了。
林锋看着她走远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村道的拐角。
小陈从屋里探出头：“队长，总部又来电报了。”
“念。”
“‘雪狼’支队：你部近期作战卓有成效，总部通令嘉奖。现命令你部在榆树沟休整三至五日，补充兵员物资，总结战术经验。休整期间，需与二纵保持联络，随时准备投入下一阶段作战。另，总部作战部拟派工作组前来调研特种作战经验，请做好准备。”
林锋听完，沉默了片刻。
“回电：收到，坚决执行。”
小陈发报去了。
林锋走到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天。是个晴天，瓦蓝瓦蓝的，没有云。远处山梁上，有鸟在叫，声音很清脆。
战争还在继续，但这一刻，榆树沟很安静。
他想起沈寒梅说，能多救一个，就是一个。
他也一样。能多打一个胜仗，就多打一个。能多带一个兵活着回家，就多带一个。
至于其他……等战争结束再说吧。
如果，能活到战争结束的话。
他转身回屋，开始规划这三天的休整计划。训练科目，装备检修，战术总结，兵员补充……一项项在脑子里列出来。
手腕上的手表，依旧滴答作响。
时间不等人，战争不等人。
而他们，必须赶在时间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