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两张相同的脸之间蔓延。
舷窗模拟的星光无声流转，在两张镜像般的面容上投下冷冽的光线。李豫眼中的震惊、杀意乃至疑惑，都逐渐化作深不见底的平静。他没有起身，就这么端坐在床沿，仰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自己”。
那罐被捏得变形的啤酒还握在他手中，冰冷的液体顺着指缝缓缓滴落，在地板上积蓄成一小滩深色的水渍。每一滴落下的声音，在这死寂的舱室里都清晰得刺耳。
李豫缓缓开口，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异常平稳：
“这具由广厦精心调制，用来窃取我本体的千面，”他的目光扫过对方那张与自己几乎无二的脸，最终定格在那双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眼睛上，“本就带着我的高维数据。”
他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般的否定。
“如果你仅凭一张脸就想说服我——”
李豫抬起眼，暗金色的瞳孔中，那抹星云般的漩涡缓慢旋转，倒映着对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不够。”
他吐出最后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两块冰相互敲击，清晰而冰冷。
对面，“李豫”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
那笑容的弧度，嘴角牵动的细微方式，甚至眼尾那几乎不可察的纹路——都与李豫记忆中自己偶尔在镜子里看到的、疲惫时下意识的无奈表情，一模一样。那不是刻意的模仿，而是一种从肌肉记忆深处自然流露的、属于“李豫”这个存在的、独特的微表情。
“李豫”并没有直接回答李豫的疑问。他甚至没有为自己辩驳，仿佛那张脸的转变本身就已是无需多言的证明。他只是微微偏了偏头，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在与自己对话。
然后，他开口了，用那与李豫八九分相似、却更加低沉平稳的嗓音，问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你知道高维生物的存在。”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休息舱里回荡，清晰而稳定，甚至带着一种授课般的从容。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声音是否会穿透这薄薄的舱壁，被走廊或隔壁的人听见。或者说，他笃定这一刻的对话，只存在于这个被某种力量暂时隔绝的空间里。
“可你知道，”“李豫”的目光穿透舱内昏暗的光线，仿佛看到了更高、更远、更本质的所在，“祂们为何而存在？”
他顿了顿，让这个问题在空气中沉淀。
“又为何，”他的声音变得更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将目光投向渺小如尘的……我们？”
李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李豫”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近乎神圣的、混合着悲悯与明悟的奇异表情。
“用你曾经好奇过的、那些古老的佛教理论来说，”“李豫”的声音如同诵经般平缓悠长，每一个字都带着奇异的韵律，“我们的三维世界，属于‘欲界’，一个充满形质、欲望、生灭轮回的囚笼。”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舱壁，投向了某个不可见的维度。
“而真正的高维世界，可称之为‘无色界’。”
他缓缓念出四个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古老的钟磬在寂静中敲响：
“空无边处天；”
“识无边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