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尘埃渐定。
紫宸殿内发生的一切,并未在朝野间掀起惊涛骇浪,却在最关键的权力层与消息灵通的各方势力心中,投下了一颗清晰无误的信号弹。皇帝曹洵对森杰的雷霆处置,对明月教主“殿前诛邪”的默许乃至许可,以及随后颁布的、措辞严厉的诏书——彻查兵部侍郎森杰及其党羽,凡有牵连者严惩不贷,并罕见地提及“前有奸佞构陷,致使忠良蒙尘”——无不昭示着一个明确的转向:持续二十年的“明月邪教”污名,在皇帝心中,已经翻案。
这并非大张旗鼓的平反昭雪,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定调。但对于明月教而言,这已足够了。压在头顶二十年的那座名为“污名”的大山,终于出现了松动,透下了一丝久违的天光。
在阿莫、莉莉安等使徒的引领下,我、夏施诗、何源、穗禾,以及坚持要同来的韩策言(安顿好马琳)、高杰、司晓燕和杨仇孤,张欣儿一行人,再次踏上了前往明月山的道路。心境与初次潜入时,已是天壤之别。
山路依旧蜿蜒,景色依旧奇秀,但空气中似乎少了那份无形的压抑与紧绷。沿途遇到的少数明月教外围弟子或山民,看到阿莫等人,依旧恭敬行礼,但目光扫过我们这些“外人”时,不再全是警惕与疏离,多了几分好奇与隐约的……接纳?甚至有人对着司晓燕遥遥躬身,显然神女亲临明月山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司晓燕恢复了神只的些许清冷仪态,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柔和,她静静地走着,偶尔驻足,看着山间缭绕的云雾、峭壁上顽强生长的古松,仿佛在透过这片山水,阅读故人明尘以及他守护的这一切所经历的漫长岁月。
我们径直来到了后山那片熟悉的崖坪。
约书亚的坟墓静静矗立在那里,背倚青松,面朝云海。新立的青石墓碑质朴而肃穆,“明月使徒约书亚长眠于此心向明月”几个字在阳光下显得愈发清晰。坟茔周围,摆满了新采的白色山花和翠绿的松枝,显然时常有人前来祭扫打理。
阿莫、莉莉安、刘峰、百里义长、浪再兴、虞乐曦……除了外出未归的刘墨缘和随教主北去的黄欣、左峰,其余使徒几乎都默默地站到了墓前。阿莫从怀中取出一个酒囊,拔开塞子,浓郁的酒香顿时飘散开来。
“书亚,”阿莫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蕴含着深深的情感,“兄弟们来看你了。还有……一些新朋友,以及……司晓燕大人。”
他将醇酒缓缓洒在墓碑前,酒液渗入泥土,仿佛在与地下的英灵共饮。
“森杰那老狗,已经伏诛。是教主亲手了结的,就在皇帝面前。”阿莫继续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痛快的锐芒,“朝廷……也开始清查他的党羽了。咱们明月教背负了二十年的污名,很快,就要被洗刷干净了。你……可以安心了。”
莉莉安上前一步,将一束开得正艳的、约书亚生前最喜欢的火焰花放在墓碑下,声音带着哽咽,却努力笑着:“哥,你听到了吗?咱们不再是‘邪教’了!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山下走,可以堂堂正正地说我们是明月教的人了!你再也不用……不用躲躲藏藏了……”
百里义长挠挠头,瓮声瓮气地道:“书亚哥,山下‘醉仙楼’新出了几道硬菜,那烧鹅,绝了!可惜你没口福了……下次,我带最好的酒和菜来看你!”
浪再兴默默将一枚擦拭得锃亮的、属于约书亚旧甲胄的护心镜碎片,轻轻埋在墓旁的土里。虞乐曦放下一块打磨光滑、内蕴岩光的奇石。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与这位豪迈不羁的兄弟做着最后的告别。
司晓燕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些曾经在她眼中或许只是“明尘的追随者”的人们,此刻流露出的真挚情谊与失去同伴的深切哀思。她缓步上前,手指轻点,一道柔和而纯净的七彩霞光自她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最细腻的纱幔,轻轻拂过约书亚的墓碑与坟茔,带来一种温暖、安宁的气息,仿佛神明的抚慰与祝福。
“约书亚使徒,”她轻声道,声音空灵而庄重,“你以生命践行明月之志,光照暗夜,义薄云天。此等英魂,当受天眷。愿此间霞光,护你灵境安泰,愿天上明月,永伴你清辉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