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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装运输直升机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如同风暴中的擂鼓,震得机舱内每一个部件都在嗡嗡作响。强烈的气流颠簸透过冰冷的金属舱壁毫无保留地传递进来,机舱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和航空燃油的刺鼻气味。
陈成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感知,是冰冷的地板和自己额头重重磕上去的钝痛,紧随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他仿佛沉入了深海,冰冷窒息,耳边只有那单调重复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巨大噪音。
“快!生理盐水扩容!建立第二条静脉通道!血袋!快!o型血!他快撑不住了!”一个焦灼的女声穿透引擎的轰鸣,如同利剑刺破浓雾。
“血压测不到!脉搏细速!准备强心针!快!”
“另一个!这个失血也严重!左臂贯穿伤!肋骨可能骨裂!多处软组织挫伤!先加压包扎!快!”
“担架!小心头颈!快!通道让开!”
……
混乱、急促、带着强烈求生意志的指令声在陈成的意识边缘模糊地响着,他很想睁开眼,很想告诉那个喊着“快撑不住”的女医生,怀里有东西……很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丢……
可他连动一动小指头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身体像个破口袋,被粗暴地搬动、挤压,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引发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但这剧痛也仅仅是在那深沉的黑暗边缘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旋即沉没。
江东省军区总医院。特级监护区。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尽了所有匆忙的脚步声,只剩下一种近乎令人窒息的肃穆和压抑。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冰冷气味,盖过了原本可能存在的任何生活气息。两名荷枪实弹、神情冷峻的武警战士如同两尊门神,一丝不苟地守在走廊入口,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影。
尽头,那扇紧闭的厚重病房门外,气氛更是凝重到了极点。
诸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眼布满血丝,嘴唇紧抿成一条刚硬的直线。他身上的夹克还沾染着盘山现场的尘土和一些难以辨识的深褐色污渍,那是战友的血。几个小时前,他还在指挥“地龙”核心区的战斗,协调着庞大的证据提取工作,下一刻就接到了雷震生命垂危、陈成重伤昏迷被直升机送抵军区总院的消息。他甚至来不及换身衣服,就一路风驰电掣赶到了这里。
在他旁边,站着省纪委常委、也是专案组核心成员的张勇。张勇个子不高,但眼神锐利如鹰隼,此刻眉头紧锁,同样一脸凝重地看着病房门上方那盏象征抢救的红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
“嗒…嗒…嗒…”
走廊尽头传来清晰而沉稳的脚步声。
诸成和张勇同时转头看去。
来人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掌控全局的威严。一身深色行政夹克,面容瘦削而刚毅,眼神深邃如同古井,正是江东省委书记林默然!他身后跟着面色沉重的省长李为民,以及省纪委书记马明。
这三位江东省权力的巅峰人物联袂而至,足以说明里面躺着的那两位伤员的分量!
“林书记!李省长!马书记!”诸成和张勇立刻迎上前去,低声问候。诸成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沙哑。
林默然微微颔首,目光直接投向那扇紧闭的门:“情况怎么样?”
“医生还在里面抢救。”诸成的声音绷得很紧,“雷震队长伤势最重,胸腹联合伤,失血性休克,送来时已经测不到血压……陈成他……左臂枪伤贯通,头部受到撞击昏迷,肋骨骨裂,多处软组织挫伤,失血也不少……医生说,万幸头部ct显示没有严重颅内伤,但失血和体力精力严重透支导致深度昏迷……什么时候能醒……不确定。”说到最后几个字,诸成的拳头下意识地攥紧了,指节泛白。
林默然沉默地点点头,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门板,看到了里面与死神搏斗的场景。他抬手,重重地拍在诸成的肩膀上,那一下力道很沉,带着一种无声的嘱托和慰藉:“辛苦了!你们都是好样的!不惜一切代价,要用最好的药,最好的专家!必须保住他们的命!这是政治任务,更是对那些牺牲同志的交代!”
“是!林书记!军区总院已经组织了最强的专家组!”张勇立刻回答。
“盘山那边的情况,后续怎么处理的?”李为民省长沉声问道。
提到盘山,诸成眼中瞬间燃起冰冷的火焰,疲惫被强烈的责任心驱散,他迅速汇报:“报告省长!‘地龙’核心区域已由武警战士和省纪委同志完全接管封锁!核心服务器组和所有纸质图纸证据均已封存!技术组正在夜以继日提取、固定电子证据!‘蝰蛇’组织主要头目‘蝰蛇王’及骨干成员共十七人已被控制,正在押解回省城途中!盘山县政法委书记刘利宏、公安局长孙大奎等多名本地保护伞已被省纪委监委采取留置措施!”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痛惜和愤怒:“磐石同志吴桐同志的遗体……已收敛完毕。他最后送出的那张原始图纸……还有陈成同志在遭遇伏击时缴获的……部分证据……都在我们这里!”诸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夹克内侧口袋,那里硬邦邦的,藏着从陈成昏迷后身上紧急转移出来的关键物品。
“那个赵彪呢?”马明书记声音冰冷,带着刺骨的寒意。这个悍然冒充警察、在直播镜头下发动致命袭击的凶徒,是赵立春这条线上最锋利也最疯狂的一把刀!
“跑了!”诸成的脸色阴沉下来,“被陈成打中了手臂,但还是让他趁乱开车逃进了深山老林!武警特战和公安正在组织大规模地毯式搜捕!全省通缉令已下达!他受了伤,跑不远!而且,他在直播画面里露了脸,全国都认识他了,除非他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否则插翅难飞!”
“哼!丧家之犬,垂死挣扎!”林默然冷哼一声,眼中寒光一闪,“告诉搜捕的同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赵彪是关键人证,更是赵立春无法抵赖的铁证链条上至关重要的一环!他身上,说不定还能挖出更多东西!”他转向马明,“老马,赵立春那边怎么样?”
马明书记神情肃杀:“人被带到规定地点后,情绪从最初的歇斯底里到现在陷入一种死寂。一言不发。但我们前期掌握的材料,加上盘山爆炸案、直播袭击案的铁证如山,仅仅这些已经足够对他形成泰山压顶之势!他开不开口,都改变不了结局!只是时间问题。现在重点是他背后那个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赵立春只是个前台老板,他‘保护伞’,必须连根拔起,一个都不能漏网!”
“不错!”林默然斩钉截铁,“拔出萝卜带出泥!赵立春倒了,但他经营几十年的那张网,必然会疯狂反扑,或者断尾求生!老马,诸成,你们的担子很重!要迅速梳理证据链,扩大战果!特别是陈成和吴桐同志用命换来的那些证据,要立刻展开深入分析!赵立春敢在常委会眼皮底下铤而走险杀人灭口,说明他背后的东西,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我们要顺着这条线,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全部挖出来,晒在太阳底下!”
“是!林书记!我们明白!”诸成和马明异口同声,眼神中充满了战斗的意志。
就在这时——
“哔——”
病房门上方的红灯,灭了!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厚重的门被从里面拉开,一名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无菌帽和口罩、浑身散发着消毒水和疲惫气息的主刀医生走了出来。他的手术服上,还沾着几点刺目的暗红。
诸成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林默然等人的目光也死死锁定在医生身上。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同样写满疲惫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年轻脸庞。他看着眼前这一群气势迫人、眼巴巴盯着他的大佬,明显感到压力山大:“各位领导……手术……很成功!”
这句话如同天籁,让走廊里紧绷到极致的气氛瞬间松弛了一点点。
“雷震队长的情况非常凶险,子弹打穿了肝脏,伤及了下腔静脉,腹腔内大出血……我们几乎是跟死神抢时间。万幸,子弹没有击中主要血管,破裂的静脉也修补成功了。现在生命体征趋于平稳,但还在深度昏迷,需要在重症监护室密切观察至少72小时,度过危险期才算真正稳定下来。”医生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
“陈成组长的情况相对好一些。左臂子弹贯通伤,清创缝合即可,没有伤及重要神经血管。头部撞击造成了中度脑震荡,这是导致他深度昏迷的主要原因之一,还有就是失血过多和体力精力严重透支。肋骨骨裂不需要手术,静养即可。身上的挫伤也是皮外伤。他的生命体征相对平稳,脑部ct复查没有发现新出血,估计……估计最快今晚或者明天就能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