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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山，坍塌的了望站废墟深处。
浓得化不开的粉尘在惨淡的月光下打着旋，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一团滚烫的砂纸。吴桐的尸体歪在冰冷的碎石堆上，眉心那个黑洞洞的窟窿像个无声的嘲笑，宣告着“蝰蛇”的冷酷决心。空气里弥漫着混合了血腥、硝烟和石灰粉的死亡气息，沉重得令人窒息。
外面，死寂一片。但这死寂更像是暴风雨前令人心悸的宁静，是猎手在阴影里屏息凝神、耐心舔舐着锋利爪牙的等待。陈成和雷震蜷缩在那个由断裂的水泥墙体和厚重扭曲钢板构成的狭小三角空间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面，连心跳都不敢大声。
“操他妈的……”雷震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冷汗顺着他古铜色的脸颊往下淌，在布满灰尘的脸上冲出几道泥沟。他那只没受伤的手死死按着右侧肋骨下方，指缝间有新鲜的血迹慢慢渗出，显然是刚才剧烈翻滚躲避时被断裂的钢筋或者混凝土棱角狠狠撞了一下。
“怎么样？！”陈成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雷震是他们现在唯一的近身战力依仗，他要是垮了，那真就只剩下束手待毙的份儿了。
“死不了！”雷震吸了口凉气，疼得嘴角直抽抽，但眼神里的凶狠丝毫未减，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孤狼，“老子骨头硬着呢！他娘的，关键是吴胖子这怂蛋玩意儿，临死前话都没说囫囵就让人点了天灯！最后的线索…啪，断了！外面那帮狗日的杂碎还在守株待兔，等着给咱们挨个点名…这他妈怎么整？怎么钻出去？”
线索断了？
陈成的目光缓缓扫过吴桐那肥胖、失去一切生机的尸体，又艰难地挪开，掠过眼前这个由数吨重的断裂预制板、狰狞扭曲的钢筋丛林以及巨大如山的混凝土块堆砌而成的致命牢笼。绝望如同冰冷滑腻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勒紧了他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窒息的无力感。
难道……真的要交代在这深山绝壁之上，成为赵立春和杜宏宇“地龙”计划最后、也是无声的祭品？连带着那个足以掀翻整个江东省官场的惊天秘密，一起被深埋在这滚滚尘埃里？
不！绝不可能！
一股近乎疯狂的倔强和不甘从陈成心底最深处猛烈爆发！他猛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压制住翻腾的气血和嗡嗡作响的大脑，将全身感官的敏锐度提升到极致！冷静！必须冷静！越是绝境，越不能乱！吴桐的话虽然被无情掐断，但他临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的嘶吼，透露出的信息分量已经重逾千钧！
废弃军用战备地道！
盘山深处！
赵立春十几年前就开始布局！
杜宏宇出资改造！
铺设小型铁路！
走货！白货！跨省走私帝国！
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陈成的神经上！
可惜……就差那么一点！最关键的地道入口具体位置！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参照点！
陈成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聚焦到吴桐的尸体上。这个贪生怕死、却又掌握着致命秘密的胖子，此刻就像一座沉默的墓碑。他的身上，会不会还藏着什么？除了满身的肥肉和那身被尘土染得看不清原色的劣质西服……
等等！
就在陈成近乎绝望地把目光移开的刹那，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被粉尘掩盖的反光，猛地刺入他的眼角！
光线来自于吴桐尸体左侧、略微敞开一点缝隙的西装内袋！
那是什么？
陈成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像是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
他猛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避开上方可能存在的狙击视野缝隙，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向吴桐的尸体靠近。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生怕带起一丝灰尘或者发出一点微不可闻的摩擦声，惊动外面那些致命的眼睛。
雷震显然也注意到了陈成这反常的行动，他忍着肋下的剧痛，肌肉绷紧，整个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弓，警惕地盯着头顶和前方的碎石缝隙，为陈成提供着无声的掩护。
近了！
陈成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吴桐那冰凉僵硬的外套。他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感，两根手指如同最精密的手术镊，极其谨慎地探入了那个微微敞开的内袋。
指尖传来一种塑料覆膜的质感！还有纸张的触感！
有东西！
陈成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夹住那叠东西，用最轻柔的动作，一点点往外抽……
就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
“咻——！”
又是一声微弱却令人汗毛倒竖的破空厉啸！
“叮！”
火星四溅！
一颗狙击子弹精准无比地打在陈成头顶上方不到十公分的一块扭曲钢板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得那块钢板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震落一片簌簌的灰尘，劈头盖脸地洒了陈成一身！
好险！对方在试探！或者在警告！
陈成瞬间僵住，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冰冷刺骨的杀机，如同实质般穿透了废墟的缝隙，牢牢锁定在他身上！只要他动作幅度再大一点点……
雷震的呼吸也猛地一窒，眼中凶光暴涨，握紧了腰间的手枪，却又无可奈何。在这个环境里，手枪的射程和精度，面对外面占据绝对地利的高精度狙击步枪，无异于烧火棍！
生死一线！千钧一发！
陈成死死咬着后槽牙，腮帮子绷得紧紧的，强迫自己冷静！冷静！对方没有直接打爆他的脑袋，说明他们还没完全确认是“立即格杀”！这就是唯一的、渺茫的机会！
他保持着那个极其别扭、近乎凝固的姿势，连呼吸都放到最微弱。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废墟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每一秒都是煎熬，每一秒都可能迎来终结的子弹。
足足过了将近五分钟，外面再也没有传来枪声和任何异响。
机会！
陈成不再犹豫！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控制着手指的稳定，猛地将那叠东西从吴桐内袋里抽出，闪电般缩回身体，滚回刚才的钢板遮蔽死角！动作一气呵成，快若闪电！
“噗！”几乎在他缩回的同时，刚才子弹擦过的那块钢板位置，又是一颗子弹带着死亡的气息狠狠嵌入！碎石粉末溅在陈成刚才跪伏的位置！
“妈的！够狠！够快！”雷震低骂一句，后怕不已。
陈成靠在冰冷的钢板上，心脏像擂鼓一样咚咚狂跳，几乎要挣脱胸膛的束缚。他顾不上喘息，也顾不上擦一把满头满脸的冷汗和灰尘，借着从头顶巨大预制板缝隙透下来的、一缕微弱得可怜的月光，迫不及待地看向手中攥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密封得相当好的透明防水文件袋！袋子里面，赫然是一张叠起来的图纸！
图纸！
陈成的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迅速解开防水袋的密封条，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图纸展开一角……
映入眼帘的，是极其专业的工程制图标记！比例尺！等高线！坐标网格！
图纸的标题清晰地印着一行仿宋体大字：
【盘山区域地下工事（17号旧部）局部结构改建施工图-绝密】
而在图纸中心偏北的位置，一个用醒目的红色虚线标注出的全新通道结构，如同一条狰狞的毒蛇，蜿蜒曲折，一路向北延伸！在图纸的边缘，清晰地标注着邻省某边境县的一个废弃矿场坐标！
地图上，这条红线穿过了醒目的省界标识！
“地龙”！这就是“地龙”！
吴桐所说的那条被秘密改造、连接两省的走私通道！
而在红色虚线的起点位置——靠近盘山脚下、一个不起眼的标注点旁，用红色签字笔潦草地写着几个小字：“物资库房（改建入口）”！
找到了！
地道入口的位置！就在盘山脚下某个伪装成普通物资库房的地方！
陈成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巨大的兴奋和激动瞬间冲淡了身上的伤痛和死亡的恐惧！柳暗花明！真正的绝处逢生！
“老雷！看！”陈成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他将图纸关键部分迅速递给雷震。
雷震借着微光一看，那双豹眼瞬间瞪得溜圆，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操！真有图纸？！物资库房…入口！妈的，这狗日的杜胖子，玩得真他妈大！这图纸…是铁证！比吴胖子一百张嘴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