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以援军为念,激励士气。但实际上,派出的死士至今未有回音,汉水被封锁,襄阳遭猛攻,援军何时能至,他心中并无把握。
汉水南岸,战况更为激烈。
黄忠根本不屑于搞什么围城筑山。他的打法简单而粗暴:猛攻!
两万荆州精锐,在襄阳城下摆开阵势。数百架云梯、数十辆冲车、还有临时赶制的“飞桥”(跨越护城河的简易桥梁),在弓弩手和抛石机的掩护下,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
黄忠本人更是身先士卒。他虽年过七旬,却依旧能开三石强弓。此刻,他并未直接冲阵,而是立马于中军高台,手持宝雕弓,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城头。每当看到魏军军官露头指挥,或是操作重要器械的士卒,他便张弓搭箭。
“嗖——”“嗖——”“嗖——”
箭无虚发!每一箭射出,城头必有一人应弦而倒,非死即重伤。短短半个时辰,竟有十余名魏军校尉、军侯被他射杀,极大地扰乱了守军的指挥。
“黄忠老儿!休得猖狂!”襄阳守将,魏荆州刺史胡质(史实人物)又惊又怒,亲自督战,命床弩集中射击黄忠所在高台。
数支巨箭呼啸而来。黄忠不闪不避,甚至没有看那些箭,依旧专注于寻找下一个目标。身边亲兵举着巨盾,将射来的弩箭尽数挡下。
“父亲!小心!”其子黄叙在阵前冲杀,回头看到此景,不禁惊呼。
黄忠却哈哈大笑:“魏狗技穷矣!儿郎们,给老夫狠狠地打!第一个登上襄阳城头者,官升三级,赏千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荆州军士气大振,攻势更猛。尽管城头箭石如雨,滚木擂石不断砸下,金汁(煮沸的粪便混合毒液)倾泻,烧伤烫死无数,但后续的士卒依旧踩着同袍的尸体,呐喊着向上攀爬。
不时有云梯被推倒,上面的士卒惨叫着摔下;也有冲车被火油点燃,化为火炬。但更多的云梯架了上去,更多的士卒悍不畏死地向上冲锋。
东门一段城墙,甚至一度被荆州军突破,数十名悍卒登上城头,与魏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胡质亲率亲兵赶到,血战良久,才将这波登城敌军全部斩杀,重新稳住防线,但己方也伤亡惨重。
这一日的攻防,从清晨持续到日落。襄阳城下,尸积如山,血流漂杵。护城河的水都被染成了暗红色。双方皆筋疲力尽,鸣金收兵。
黄忠回到大营,卸去盔甲,只见内衬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老将军气息微喘,但眼神依旧锐利。
“父亲,今日伤亡……不小。”黄叙身上带伤,低声道。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黄忠灌下一大碗水,“襄阳是块硬骨头,胡质那厮守得也还算稳。但我们的目的达到了——樊城的徐晃,别指望从这里得到一兵一卒的支援!传令,连夜救治伤员,补充箭矢器械,明日,继续攻!就算打不破襄阳,也要把胡质打怕,打得他不敢睁眼!”
“诺!”
正如黄忠所料,襄阳的激烈战况,很快通过烽烟和侥幸逃出的斥候,传到了汉水对岸的樊城。得知襄阳自身难保,不可能派兵渡江来援,樊城守军的士气,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一些士卒开始窃窃私语,面露忧色。
三月二十一,夜。
樊城被围的第三天。城外联军的土山已筑起大半,高度几乎与城墙持平。城头魏军承受着日益加剧的压力。
徐晃巡视城墙,看到士卒们疲惫而惶恐的面容,心中沉重。他知道,若再无转机,军心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将军,宛城方面有密使至!”亲兵忽然来报。
徐晃精神一振:“快带来!”
少顷,一名作商人打扮的精悍汉子被引入城楼密室。他取出贴身藏匿的蜡丸,捏碎后呈上绢书。
徐晃就着烛火细看,是司马懿的亲笔。信中首先肯定了徐晃坚守的功绩,然后告知:已命曹真率关中精锐两万,东出武关,驰援宛城,前锋不日将抵。同时,司马师所部骑兵已运动至樊城西北的邓县一带,伺机而动。
“大将军令将军:继续坚守,消耗敌军锐气。待曹真将军主力抵达宛城,敌军久攻不下必然焦躁,届时或可里应外合,寻机破敌。另,已遣人联络襄阳,纵不能渡江来援,亦当多树旗帜,广布疑兵,做出援军将至姿态,以安将军军心。”
看完信,徐晃心中稍安。有关中援军东来,还有骑兵在侧翼威胁,局面并非完全绝望。他立刻召集心腹将领,传达司马懿的命令和援军消息,严令不得外泄,但可适当暗示士卒,援军已在路上,以稳定军心。
与此同时,联军大营。
赵云与陆逊也未休息,正在帐中议事。
“三日猛攻,樊城城墙虽有损,但根基未动。徐晃守御得法,伤亡比我预期要大。”陆逊看着战报,眉头微蹙。
赵云道:“攻城本为下策,伤亡难免。关键在于,能否尽快困死樊城,或迫其出降。伯言,水军方面,可曾完全断绝其与外界的联系?”
文聘也在帐中,闻言答道:“江面已完全封锁,连日来击沉、俘获试图沟通的船只十一艘,斩杀、俘获敌军信使水手百余。樊城已成孤岛。只是……陆上方向,虽已围困,但难免有身手高强之辈,趁夜色潜越。”
“此亦难免。”赵云点头,“只要大军无法出入,粮道断绝,便是成功。黄老将军那边情况如何?”
马谡(随陈砥在编县方向,可视为有军情传递)传来的消息,黄忠勐攻襄阳,虽未破城,但已牢牢牵制住胡质,使其无法支援樊城。
“如此甚好。”赵云沉吟,“我军粮草充足,可持久。而樊城存粮有限。传令各部,继续保持压力,但可稍缓攻城强度,以弓弩袭扰、土山压制为主,减少不必要的伤亡。重点看住江面与陆上通道,待其粮尽自乱。”
陆逊补充:“可多写劝降书,以箭射入城中,动摇其军心。另,可遣细作,散播关中援军被阻、宛城危急等消息。”
“就依伯言。”
计议已定,众人正欲散去,忽有亲兵急报:“牧州,陆都督!北面哨骑急报,发现魏军骑兵踪迹!约四五千骑,出现在邓县以南,似有南下动向!”
“邓县?”赵云目光一凝,“可是司马师的骑兵?”
“看旗号与装束,正是!”
陆逊立刻走到地图前:“邓县在樊城西北约八十里。司马师骑兵此时现身,意欲何为?是欲袭扰我军粮道,还是配合樊城守军,内外夹击?”
赵云沉思片刻,道:“我军粮道主要依靠汉水,陆路为辅,且有重兵护卫,骑兵袭扰难成大患。其目的,恐怕还是策应樊城,牵制我军,或寻找战机,突击我攻城部队侧翼。”
“需派兵防备。”陆逊道,“可令李盛分兵五千,于樊城西北十里处险要之地扎营,与主营成犄角之势,防备骑兵突袭。同时,多派游骑,监控这支骑兵动向。”
“可。”赵云同意,“再传令陈砥,加快编县攻势,若克编县,可派兵西进,威胁邓县,令司马师骑兵不能安心南下。”
一道道命令连夜发出。联军大营,依旧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夜色中,司马师率领的五千精骑,如同一群幽灵,在邓县以南的丘陵地带悄然游弋。他们接到父亲指令:不必急于交战,保持存在感,袭扰联军粮道和斥候,制造紧张气氛,伺机而动。
汉水两岸,两大阵营的兵力互相牵制、试探、调整,战局陷入了一种紧张的僵持。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僵持不会持续太久。无论是关中援军的抵达,还是联军寻找到破城契机,都将是打破平衡的关键。
而就在这战云密布之时,遥远的西南永昌,那深紫色粘稠的泄露物,在一次毫无征兆的月食之夜,体积悄然膨胀了一倍,并开始散发出一种极澹的、甜腻中带着金属腥气的怪异气味。看守门户的张貉与术士们,望着那搏动得愈发明显的“胶质”,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与不安。
荆州大战正酣,西南的阴影,却在无人关注的角落,缓缓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