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实验室,赶进度的时候,她试过三天不洗头、五天不换衣。
那时候是为了科研,心里有火,身上有劲,顾不上这些。
可现在不一样。
她躺在自家两米宽的大床上,盖着最好的蚕丝被,屋里恒温二十六度。
出院不到七天她觉得自己馊了。
头发油腻腻地贴在头皮上,一晃脑袋就感觉沉甸甸的。
身上也黏糊糊的,总觉得有一层汗。
“妈。”张勤可怜巴巴地看着坐在床边削苹果的林文静。“我想洗澡。”
林文静手里的刀没停,苹果皮削得又薄又长,一点没断。
“不行。”拒绝得干脆利落。
“妈,我都忍了一周了。”张勤试图讲道理。“我是搞科学的,要讲卫生。身上全是细菌,对孩子也不好。”
林文静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递到张勤嘴边。
“别跟我扯那些科学。”林文静瞪了她一眼。“老规矩,坐月子不能见风,不能沾水。你现在毛孔都开着,湿气一进去,老了你就知道厉害了。”
张勤张嘴咬住苹果,嚼得嘎吱响,像是在发泄。
她扭头看向门口,周怀瑾正抱着孩子在客厅里踱步。
“周主任——”张勤拖长了音调。
周怀瑾探进半个头,怀里的小核桃睡得正香“怎么了?”
“我想洗头。”
周怀瑾的目光在林文静铁青的脸和张勤油亮的刘海之间扫了个来回,脖子一缩,头直接收了回去。
“勤勤,妈说得对,忍忍。”
张勤翻了个身,一把将被子蒙过了头顶。
亲老公,关键时刻,立场极其不坚定。
好在,这个家里还有个明白人。
汪淑英端着一个巨大的木盆走了进来,秦月荣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两个大暖壶。
一股浓烈的中药味飘了进来。
生姜,艾叶,还有几种叫不上名字的草药,闻着暖洋洋的。
“行了,别唉声叹气了。”
汪淑英把木盆放在床边的架子上,试了试水温。
“林大姐,这水是用老姜和艾草熬了三个小时的,专门驱寒去湿。”
“就在屋里洗,门窗关严实,洗完立马吹干,不碍事。”
林文静看着那盆黑乎乎的水,又看了看闺女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终于松了口。
“那……动作快点啊。”
张勤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秦月荣手脚麻利地帮她把头发解开;温热的药水淋在头皮上。
张勤舒服得长出了一口气。
洗完头,又简单擦了身子。
秦月荣拿着大功率吹风机,两分钟就把她的头发吹干。
张勤换上一身干爽的纯棉睡衣,重新躺回床上。
活过来了。
脑子清醒了,身上轻快了,连天花板都顺眼了许多。
“舒服了?”周怀瑾这才敢凑过来,伸手摸了摸她带着草药香的头发。
“舒服了。”张勤白了他一眼。“刚才喊你,跑得比兔子还快。”
周怀瑾嘿嘿一笑,把手里的一本书递给她。“给。”
张勤接过来一看《当代小说选刊》。“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别想那些数据了。”周怀瑾在床边坐下,顺手抽走张勤床头柜上一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叠好,塞进自己口袋。
“又在算‘天网’的数据链延迟。地球离了你张总工,照样转。E组那帮人要是连这点收尾工作都做不好,高志华就该去卖红薯了。”
张勤无奈地笑了笑。“习惯了,脑子闲不住。闲不住就看小说,听音乐,或者给李昂他们打电话。”
周怀瑾把小说塞进她手里。
“这段时间,你的任务就是吃好睡好,养身体;国家大事,有鲁老他们顶着,塌不下来。”
张勤翻开小说,看了两眼,确实解压。
接下来的日子,张勤彻底过上了“废人”生活。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偶尔逗逗小核桃。
小家伙长得飞快,皮肤白嫩,眼睛又黑又亮,睫毛长得让人嫉妒。
张勤没事就给“栋梁班”的同学们打电话。
冯春兰最近在搞“智能家居”,把声控灯安在马桶上,说是为了防止半夜上厕所摔倒。
结果赵亚男去他家做客,上厕所咳嗽了一声,马桶盖突然弹起来,把赵亚男吓得差点报警。
这事儿被李向阳当笑话,在电话里讲了半个小时。
很快,小核桃满月了。
周家这种门第,添了第四代,还是个千金,周雄老爷子恨不得登报。
但张勤有顾虑。
这天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满月酒。
“爷爷。”张勤看着正拿着拨浪鼓逗孩子的周雄。
“满月酒咱们办,让大家热闹热闹;但是,我和怀瑾,还有孩子,就不出场了。”
周雄手里的拨浪鼓停住了。
林文静也愣了:“勤勤,哪有主角不露面的道理?”
周怀瑾反应很快,看向张勤,眼神里带着询问。
“现在盯着我们的人太多了。”张勤语气很平静。“‘猎鹰’和隐身涂料的事,外面多少双眼睛红着。在基地安全,在这大院里也安全。可要是去了饭店,人多眼杂。”
“万一混进来一两个不怀好意的,哪怕只是拍张照片,对孩子也是威胁。”
她指了指摇篮里的小核桃。
“她是我的软肋,我不想让她暴露。”
周雄老爷子沉默了。他放下拨浪鼓,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
“勤勤说得对。”老爷子点了点头。“是我老糊涂了,光顾着高兴,忘了现在的形势。”
“安全局的小刘前两天还跟我提过,说最近京市多了不少‘游客’,都在打听咱们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