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豪看着周思青眼中那抹因为谈及理想而微微发亮、却又被现实阴霾笼罩的光芒,继续问道:“所以,你选择农业工程这个专业,是心里存着造福乡里,带着乡亲们一起致富的想法?”
周思青点了点头,但随即眼神又黯淡了些,自嘲般地笑了笑,反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想当然了?毕竟,一套像样的智慧农业自动化设备,从监测传感器、自动灌溉系统到智能农机,全套下来价格不菲,根本不是普通农户,甚至不是一个村子能轻易负担得起的。”
陈豪摇摇头,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和:“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追求,尤其在还能做梦的年纪,有份利他的理想,总比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要强。”
他顿了顿,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只是比较好奇,在你脑海里,你所期望的那个画面,具体是什么样子的?现代化的农场?还是别的什么?”
周思青没想到他会真的感兴趣,愣了一下,随即认真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她眼睛微微亮起,带着点试探性地问:“你……玩过球球农场或者类似的模拟经营游戏么?”
陈豪没想到她会提游戏,点点头:“玩过。”
“就像那种游戏里简化了的理想状态一样,”周思青似乎找到了合适的比喻,语气也轻快了一些,开始描绘她心中的蓝图,
“但不是游戏里那么卡通。我理想中的画面是:大片规整的农田里,智能播种机按照最优路径和深度播种;无人机定期巡航,监测作物长势和病虫害,需要时精准喷洒生物农药或肥料;土壤墒情传感器实时数据传回控制中心,自动滴灌系统只在需要时浇水,一点也不浪费。”
她的声音带着憧憬:“除草有专门的除草机器人,驱虫用物理或生物方法,尽量减少化学药剂。到了收获季,大型联合收割机高效作业,收获的粮食通过智能分选,直接对接仓储或物流。甚至,可以通过电商平台或订单农业,实现一键售卖,减少中间环节,让农民真正拿到合理的价格。”
她越说越投入,仿佛眼前已经展开了那幅画卷:“然后,每家每户除了有智能管理的农田,还可以有一个生态循环的小鱼塘,养上几尾鱼;后院圈一小块地,喂几头牛、几只羊、几头猪,用农作物的秸秆和下脚料做饲料,形成小循环。”
“大家每天不需要像现在这样从早到晚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辛苦劳作,可以有更多空闲时间。下午干完活,可以闲下来,坐在自家干净整洁的院子里晒晒太阳,和邻居聊聊天,孩子们在田埂边安全地玩耍……就像电视里看到的,那些白头鹰国的现代化家庭农场主的生活状态,安宁、富足、有尊严。”
描述完,她停下来,看向陈豪,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评价或反应,但陈豪只是静静听着,没有立刻说话。
周思青以为他觉得这想法太过幼稚或不切实际,眼神中的光彩又黯淡下去,小声补充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太乌托邦了?”
陈豪这才缓缓摇头,开口道:“不是不可能实现。实际上,你描述的很多技术,现在已经有了雏形,甚至在大型农场开始应用。”
周思青的眼睛又亮了一下。
“但是,”陈豪话锋一转,语气现实而冷静,“难以实现和不可能是两回事。难点不在于技术本身,而在于成本、普及、基础设施、农民接受度、市场链条、政策支持……以及最关键的,投资回报周期。”
“对于大多数仍处于小农经济状态的夏国农村而言,你描述的这幅图景,在目前,或者说未来十几二十年,都难以大规模实现。它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更持续的巨大投入,以及整个社会生产方式和观念的深刻变革。”
他的分析冷静而犀利,没有嘲笑,只是陈述现实。
周思青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与她年龄相符的、混合着理解与无奈的成熟。
“是啊……你说得对。我也知道理想和现实有差距。或许,等我真正毕业,走入社会,被现实磨平了棱角,想法也会改变。到时候,能找份相关的工作,安稳过日子,就算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