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刚掠过脖颈,沈观已经将那块孽镜碎片按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触感绝非冰凉,反倒像摁住了一块刚从熔炉里捞出来的赤炭,皮肤瞬间传来“滋滋”的焦糊声,一缕青烟顺着碎片边缘往上飘,带着皮肉灼烧的腥臭味。沈观的额角瞬间滚下豆大的冷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没有半分松手的意思,他要烧了自己的记忆,用这最痛的燃料,喂饱这面能照见过往真相的孽镜。
“燃吧。”他喉结滚动,挤出两个字。
最先被拽出脑海的,是童年的画面。记忆里的阳光总是暖融融的,父亲穿着藏青色的道袍,手把手教他结判官手印,粗糙的手掌包裹着他的小手,声音沉稳有力:“观儿,判官印,镇邪祟,更要守本心。”那画面刚在脑海中清晰浮现,就被孽镜碎片猛地抽了出去,在镜面之上化作一团橘红色的火焰,烧得噼啪作响。
沈观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疼得眼前发黑。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关于父亲教他手印的那段记忆,就像被生生剜掉的血肉,彻底从脑海里剥离,连带着那份温暖的触感,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身侧突然传来一阵机械运转的咯吱声。
沈观余光瞥见,白鸢站在他身后,原本安分的刀锯手臂不知何时自己抬了起来。泛着冷光的刀刃直直对着他的后心,距离近得能感受到金属的寒气,却迟迟没有落下。那姿态诡异得很,像是在拼命阻止他,又像是在催促他继续下去。
“别管我。”沈观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再烧!”
这一次,被抽出的记忆更多了。是他踏入这诡谲世界后的前三十章记忆,有初次遭遇阴物的惊悚,有与人结伴同行的短暂安稳,还有……与白鸢初遇的画面。可这些记忆刚化作火焰燃起,沈观的脑海就瞬间一片空白。他忘了自己第一次见白鸢是在什么地方,忘了当时发生了什么,只剩下一股钻心的疼,像是有人拿着刀在他的神经上反复切割。
镜面的火焰越烧越旺,映得沈观的脸一片通红。就在这时,火焰渐渐收拢,化作一张熟悉的脸,是沈青衡。可沈观刚要细看,却猛地瞳孔骤缩:沈青衡的眼睛不对劲!那双眼眶里,没有正常的眼球,而是布满了无数只小小的眼睛,每一只小眼睛里,都映着他自己的脸!
“沈青衡……司命?”沈观喃喃自语,刚想问什么,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拽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不再是原地的破旧木屋,而是一片混沌的虚空。虚空之中,悬浮着一座倒悬的高塔,塔身高耸入云,塔身布满了诡异的符文,每一道符文都在流淌着黑色的雾气。塔尖上拴着一根粗壮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捆着一个漆黑的笼子。
笼子里坐着一个人影,背对着他。那背影熟悉得让沈观心头一震,那分明是他自己!
身后的白鸢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刀锯手臂彻底失控,猛地砸向地面。坚硬的青石板被砸得四分五裂,火星四溅。更诡异的是,那些飞溅的火星没有四散飘落,反而在空中汇聚起来,慢慢排列成一串数字,739·01·28。沈观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天域的坐标!
紧接着,白鸢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不属于她的声音,沙哑又凄厉,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哀嚎:“第零层……那是创世者囚笼……别去……千万别去……”
是素娥的声音!沈观猛地回头,却见白鸢的眼神空洞,嘴角不断溢出黑色的涎水,显然是被素娥的残魂暂时掌控了身体。
一股寒意从沈观的脚底窜上头顶。创世者囚笼?那是什么地方?他下意识地想停下追溯,可此时的孽镜碎片像是吸足了血的蚂蟥,死死粘在他的太阳穴上,疯狂地拽着他的记忆往外抽。
“不……”沈观发出痛苦的呻吟。他感觉自己的脑海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绞肉机,无数记忆被搅得粉碎。他忘了孟七是谁,那个总是吊儿郎当、却在危难关头会替他挡刀的家伙,彻底从他的记忆里消失了;他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追寻“痛苦=能源”这个公式,忘了自己肩负的使命,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就在他意识即将溃散之际,镜中的画面突然变得清晰无比。他看到了胤朝的钦天监,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却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气。沈青衡穿着胤朝的官服,站在一张案几前,手中的毛笔沾着朱砂,正在一张黄纸上写下那行让无数人疯狂的公式:痛苦=能源。
沈观的心脏猛地一缩,视线死死盯着沈青衡的身后。那里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一身白衣,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的手搭在沈青衡的肩膀上,姿态亲昵得像老师在教学生写字。
是司命!沈观几乎是凭着本能认出了对方。
“轰!”
一声巨响猛地炸开,整个天域像是被人从沉睡中唤醒,突然“活”了过来。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开始扭曲、蠕动,渐渐汇聚成一张巨大的脸。沈观抬头望去,又是一阵头皮发麻,那张脸,赫然是沈青衡的模样!
可下一秒,那张脸张开嘴,发出的却是司命的声音,冰冷、空洞,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你终于找到我了,创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