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就在这时,远处的码头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一阵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的嘈杂声,夹杂着人群惊恐的尖叫。
“水!水变色了!”
“有毒!这鱼虾都有毒!”
“快跑啊!这水里冒紫烟了!”
哪怕隔着几条街,那喧闹声也顺着风雨传了过来。
青鸢嘴角微微上扬。
林墨那个疯婆娘,动手了。
按照约定,只要她这边拖住了官兵,林墨就在水源地动手。
此刻的东海码头茶肆旁,一定是乱成了一锅粥。
林墨那个老神棍,肯定正站在某个高处,把一大包特制的显影粉倒进了那条臭水沟里。
那粉末遇到水里的赤藻毒素和华贵妃特制的香料,就会产生剧烈的化学反应,冒出一种极其吓人的紫色泡沫。
对于老百姓来说,这种视觉冲击力,比任何解释都管用。
“大人听见了吗?”
青鸢看着沈砚,眼神咄咄逼人,“民女这一嗓子‘账目有误’,喊的是冤。可那边那一嗓子,喊的可就是大梁京畿几十万百姓的命了。”
“这二百石的毒要是进了京,大人觉得,您这金吾卫统领的脑袋,够砍几次?”
雨还在下。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金吾卫的目光都集中在沈砚身上,等待着他的命令。
是杀,还是抓?
沈砚盯着青鸢手里那枚铜钱,看了很久。
久到青鸢觉得自己的手都要举酸了。
突然。
“铮——”
一声清越的龙吟。
沈砚手中的长剑归鞘。
这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干脆利落。
他转过身,看都没再看地上的毒水一眼,翻身上马。
“撤。”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周围的金吾卫虽然满脸困惑,但军令如山,立刻收起兵器,整齐划一地转身,像潮水一样迅速退去。
那个副官似乎有些不甘心,低声问道:“大人,这女人明显是……”
“闭嘴。”沈砚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副官浑身一哆嗦,再也不敢多话。
大队人马很快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一盏还没烧完的防风灯笼,孤零零地斜插在泥地里,发出昏黄的光。
青鸢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的冷汗早就把衣服湿透了,那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手指都在发抖。
“这……这就完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
这可是金吾卫啊,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就凭一枚铜钱和几句瞎话,就放过她了?
不对。
青鸢猛地抬起头,看向那盏留下的灯笼。
那不是普通的遗落。
灯笼的把手上,缠着一圈明黄色的丝带。
这是御赐之物,丢了是要杀头的。
沈砚这种谨小慎微的人,绝不可能把这东西忘在这儿。
她撑着墙壁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灯笼旁。
借着微弱的烛火,她看到灯笼那层薄薄的纱罩内壁上,被人用炭笔极其潦草地写了一行小字。
字迹很新,显然是刚写上去的。
“明日午时,持此钱至东市‘衡记当铺’。”
青鸢皱了皱眉。
衡记当铺?那不是京城最大的黑市销赃窝点吗?
她转动了一下灯笼,在那行字的
看到这八个字的瞬间,青鸢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账可代眼,慎用银线。”
账可代眼……
账本,可以代替眼睛?
青鸢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的账本。
她一直以为,苏烬宁的“末世之眼”是只有她们主仆二人才知道的绝密。
那是超越这个时代的神迹,是可以预知未来的金手指。
为了掩饰这种能力,苏烬宁对外总是宣称自己是通过庞大的账目计算推演出来的结果。
这也是为什么青鸢总是随身带着账本,哪怕是杀人放火也要假装在算账。
这是她们最大的伪装。
可是现在,这层伪装被人看穿了。
沈砚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我知道你主子的眼睛能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我也知道你在用账本来掩饰。
“慎用银线……”
青鸢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银线钩索。
这是在警告她,别以为有点小聪明就能在皇权面前肆无忌惮。
“萧景珩……”
青鸢喃喃自语,念出了那个名字。
沈砚是皇帝的狗,狗的意思,就是主人的意思。
原来那个整天在深宫里装病、看起来一副要死不活样子的腹黑皇帝,早就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甚至连苏烬宁最大的底牌,他都心知肚明?
“主子啊主子,你这次可是遇到硬茬子了。”
青鸢苦笑一声,伸手拔出那盏灯笼。
雨渐渐小了。
她提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黑暗深处走去。
既然皇帝已经划下了道儿,那这“衡记当铺”,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得去闯一闯。
次日午时。
雨过天晴,但空气里依然弥漫着一股子土腥味。
东市最繁华的街角,那块写着“衡记”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闪得人眼晕。
但这铺子很怪。
大门敞开着,里面却没有一个客人。
柜台高得离谱,足足有一人多高,站在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掌柜。
最让人心里发毛的是,那高高的柜台上方,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几百个算盘。
有的算盘珠子早就掉光了,有的框子断成了两截,有的上面还沾着黑乎乎的疑似血迹的东西。
风一吹,几百个破算盘撞在一起。
“噼里啪啦——”
那声音不像是算账,倒像是一群骷髅在磨牙。
青鸢站在门口,紧了紧怀里的那枚铜钱,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过了那道高得有些过分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