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许薇终于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在一条山路上行走。不是雾隐村的路,而是一条她从未见过的路,两旁是参天古树,树上挂着白色的布条,像招魂幡。路很长,看不到尽头。她一直走,一直走,腿很累,但停不下来。
然后她听见了声音。不是用耳朵,而是直接在她脑子里响起:
“这条路......走了三十年......太累了......”
是男人的声音,疲惫,苍老。
“你想休息吗?”许薇在梦中问。
“不能休息......路一休息,寨子就死了......”
“那你要走到什么时候?”
“等到......下一个愿意走的人......”
突然,前方的路变了。青石板路变成了血肉之路——路面在蠕动,像有生命,还能看见血管般的纹路。路的两旁伸出一只只手,苍白,透明,想要抓住她。
许薇想跑,但脚陷进了路面,像踩在沼泽里。那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把她往下拉。
“加入我们......成为路......”
声音变成了合唱,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
许薇尖叫着醒来。
天已经亮了。雾散了,阳光透过木窗棂照进来,空气中飘浮着尘埃。其他三人也醒了,都脸色苍白,显然也做了噩梦。
“我梦见我在路上走,永远走不完......”林浩说。
“我梦见路在跟我说话。”张遥揉着太阳穴。
陈启明最冷静,但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恐惧:“我梦见我在研究路的构造,发现它真的由无数人的意识组成......像神经网络。”
许薇没有说自己的梦。她走到窗边,看向外面。
寨子恢复了白天的生机。妇女在溪边洗衣,男人在田里劳作,孩子在空地上玩耍。一切都真常得不可思议,仿佛昨晚的恐怖只是一场梦。
但许薇知道不是。她左手腕上的黑色布带,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像被血浸染过。
龙阿公送早餐来时,看到了布袋的变化,叹了口气:“征兆越来越明显了。今晚就是七月十四,明天子时就是祭祀时刻。你们还有一天时间准备。”
“准备什么?”许薇问。
“准备接受命运,或者......”龙阿公顿了顿,“或者想办法改变它。但我必须告诉你们,三十年来,从没有人成功改变过。”
“上一任路,杨树生,他是自愿的吗?”
龙阿公沉默了一下:“开始不是。他试图逃跑,在山里绕了三天三夜,最后又回到了寨子门口。他说路不让他走,无论往哪个方向,最后都会绕回来。”
鬼打墙。许薇想起昨晚的经历。
“后来他为什么自愿了?”
“因为他发现了路的秘密。”龙阿公说,“他说路不是诅咒,而是馈赠。成为路的人,虽然失去了自由,但获得了另一种存在——他能连接每一个行走其上的人,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指引他们的方向。他说这比当一个孤独的地质对于更有意义。”
许薇难以理解这种想法。失去自我,融入一条路,怎么可能是馈赠?
“我们能见见他吗?”陈启明问,“和杨树生沟通。”
龙阿公摇头:“他只在雾中显现,而且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看见。你们昨晚已经看见了,但他不会回答你们的问题。成为路三十年,他的意识已经和路融合,很难用人的方式交流了。”
“那如果被选中的人是我们中的一个,我们也会变成那样?”林浩声音发颤。
“会有一个过渡期。”龙阿公说,“意识慢慢融入路,过程大约要七七四十九天。这期间,你还能思考,还能感知,但已经无法离开路。四十九天后,你就完全是路了。”
许薇想象那种感觉:意识扩散到整条山路,感受每一块石头的温度,每一棵路旁植物的生长,每一个行人的脚步。时间失去意义,三十年如一日,直到下一个替身出现。
这比死亡更可怕。这是永恒的囚禁。
“我们必须想办法离开。”龙阿公走后,许薇坚定地说,“不管路有什么魔法,一定有破解的方法。”
“陈老师,你们学术界对这种现象有研究吗?”张遥问。
陈启明沉思着:“类似‘路神’或‘道神’的信仰在很多文化中都存在。日本有‘道祖神’,印度有‘路神’,中国各地也有祭祀道路的传统。但把人的意识融入路,这更像是一种......巫术,或者集体潜意识的作用。”
“什么意思?”
“也许路本身没有意识,但寨子三百年的信仰,加上每三十年一次的献祭,形成了一种强大的集体潜意识场。这个场会影响进入其中的人,让他们产生幻觉,迷路,甚至......被同化。”
“那我们只要能打破这种集体潜意识场,就能离开?”许薇问。
“理论上是的。但怎么做?”陈启明苦笑,“我们连这个场的运作原理都不知道。”
林浩突然说:“薇姐,你还记得昨晚那个光影吗?他在玻璃上写‘留下’。如果他真的想困住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抓住我们?为什么要警告?”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啊,如果杨树生已经完全成为路的一部分,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把被选中的人拉入路中。为什么还要写字警告?那更像是在......提醒?
“也许他还有残存的人性。”张遥说,“不想看我们重蹈覆辙。”
“或者......”许薇有个大胆的想法,“他想让我们帮他解脱。”
“解脱?”
“如果路需要每三十年换一个人,说明上一任路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被困住了。也许杨树生想让我们找到方法,让他彻底安息,而不是永远困在路上。”
陈启明眼睛一亮:“有道理!如果我们能找到让‘路’安息的方法,不仅杨树生能解脱,这个循环也会被打破,以后就不需要再献祭了。”
“但怎么找这个方法?”林浩问。
许薇看向窗外,看向那条蜿蜒上山的路。
“去问路本身。”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