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根柱子也不再显得高大,只要他愿意,一剑便能将其斩断。
穆清风走到那个曾经让他蜷缩了一夜的墙角。
那里堆积着厚厚的枯叶。
他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站着。
此时的他,身高五尺,虽然不高,却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插在天地间的标枪。
青衫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但他的人却纹丝不动。
十五年。
从一个只知道逃命的流浪儿,变成如今让黑白两道都忌惮三分的“震天煞星”。
这中间经历了多少次生死一线,流了多少血,杀了多少人,他没有去数,也懒得去数。
他只记得,这一路走来,他只信手中的剑,只信怀里的银子。
穆清风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衣领。
他将厚背重剑解下,轻轻放在脚边的碎石上,剑柄朝向自己,触手可及。
随后,他对着那堆焦黑的痕迹,对着这断壁残垣,对着虚空中那个曾经瑟瑟发抖的十五岁少年,缓缓弯下了腰。
一拜。
这一拜,拜的是当年的决断。那是他此生做得最正确的一笔买卖,用绝世秘籍换了一条活路,换了一颗不再依赖外物的心。
他直起腰,面色平静,嘴角微微下撇,神情肃穆。
二拜。
这一拜,拜的是这十五年的风霜雨雪。江湖是个大染缸,也是个炼钢炉。
那些想要杀他的人,那些想要骗他的人,终究都成了他磨剑的石头,让他这把剑越磨越快,越磨越冷。
穆清风再次直起身,目光清亮,没有一丝浑浊。
三拜。
这一拜,拜的是这里曾给他的一夜庇护。虽是破庙,却挡住了那一夜的风寒,让他有了喘息之机,有了活下去的本钱。
三拜既毕。
穆清风没有任何停留,弯腰拎起地上的厚背重剑,反手一甩,重剑稳稳地落回背后的剑鞘之中,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他没有再看一眼这破败的山神庙,转身便走。
那堆焦黑的痕迹留在了身后,那半截山神像留在了阴影里,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影子也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废墟之中。
走出庙门时,夕阳正好。
金红色的阳光洒在林间,给满山的枯枝败叶镀上了一层暖色。
穆清风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踩得很实。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要好走一些,他手中的短刀偶尔挥动,清理着挡路的枝丫。
回到山脚,老槐树下的赤兔马见主人归来,兴奋地扬了扬蹄子。
穆清风解开缰绳,翻身上马。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随手一抛。银子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准确地落在那棵老槐树的树洞里。
这是规矩。
这棵树帮他拴了马,便该得这一份赏钱。虽然树不会花钱,但也许哪天会有路过的穷苦樵夫发现,那便是这棵树的造化,也是樵夫的运气。
“驾!”
穆清风双腿一夹马腹,赤兔马吃痛,长嘶一声,撒开四蹄沿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
穆清风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直视前方,眼神中既没有怀念,也没有感伤,只有如同古井般的波澜不惊。
过去的已经过去,成了灰烬,成了废墟。
而他,还要继续赶路。
只要这江湖上还有人想要他的命,还有人想要算计他的钱,他手中的剑就不能停,他的人就不能停。
青衫磊落,独行江湖。
这一趟旧地重游,不是为了寻回什么,而是为了扔掉最后一点名为“回忆”的包袱。
自此之后,穆清风便是穆清风,再无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