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微光(1 / 2)

“六四年,我被打成右派,下放到甘肃。走之前,她告诉我她怀孕了。我说你等我,我一定回来。但这一走就是五年。”陆建国的声音哽咽,“等我七零年回北京,她已经不在了。她家里人只说病死了,埋在哪里都不告诉我。”

“那个孩子...”

“我不知道有孩子,”陆建国摇头,泪流下来,“如果知道...如果知道...”

“杨秀兰说,她把孩子送给了一对姓陆的夫妻,下放到农场,没孩子。”陆云一字一句,“爸,那对夫妻,是您和妈吗?”

长久的沉默。陆建国抬起头,看着儿子:“你妈不能生育。我们结婚三年没孩子,去医院检查,是她的问题。她一直觉得对不起我。七零年,我们从甘肃回北京,路过云南,听说有个老太太要送养孩子,就去了。看见你的时候,你才三岁,瘦得跟豆芽似的,但眼睛特别亮,像她。”

“所以我是...”

“你是林晚的儿子,”陆建国站起来,走到书柜前,打开暗格,取出一个铁盒,“这些,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铁盒里有一叠信,几张照片,还有一枚褪色的红五星。照片上是年轻的林晚,短发,白衬衫,站在未名湖边,笑得灿烂。另一张是她和陆建国的合影,两人并肩站着,中间留了微妙的距离,但眼神里的爱意藏不住。

陆云拿起最上面一封信,信纸已经脆黄。字迹娟秀:

“建国: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了。不要难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孩子我给他取名叫‘云’,因为你说过,你最喜欢云南的云,自由,干净。如果将来你能找到他,请告诉他,他的母亲很爱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好好活着,拍你想拍的电影。晚,绝笔。”

信纸在手里微微颤抖。陆云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养育了他五十年的男人:“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怕你恨我,”陆建国擦掉眼泪,“恨我没保护好你母亲,恨我让你成了没妈的孩子。也怕...怕你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就不认我这个爸了。”

“爸...”陆云抱住老人,父子俩在书房里相拥而泣。

凌晨两点,陆云回到家。客厅的灯还亮着,徐情在沙发上等他。

“问清楚了?”她轻声问。

陆云点点头,把铁盒放在茶几上。徐情一封封看那些信,一张张看那些照片,最后拿起那枚红五星,在手心里握了很久。

“她真漂亮,”徐情说,“眼睛里有光。”

“爸说,我眼睛像她。”

徐情抬头看他,忽然笑了:“难怪你拍电影的时候那么固执,原来是遗传。”

陆云也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下来。徐情挪过来,靠在他肩上:“明天,我们去看看她吧。爸知道她埋在哪里吗?”

“不知道,但可以查。她家人应该知道。”

“我陪你一起。”

夜深了,两人躺在床上,都睡不着。

“你在想什么?”陆云问。

“在想《愈合》,”徐情说,“我本来想拍网络暴力,但现在觉得,或许该拍更深的伤痕——那些被时代、被命运、被秘密割开的伤口,要怎么才能愈合。”

“那就拍。”

“但会很难,可能会揭很多人的伤疤。”

“该揭的伤疤,总要揭开的,”陆云握住她的手,“就像我爸藏了五十年的秘密,揭开了,痛一阵子,但终于能呼吸了。”

窗外,北京的天空开始泛白。新的一天要来了,带着新的真相,新的疼痛,也新的可能。

而在云南沙溪的老宅里,杨秀兰老太太早起烧香,对着北方轻声说:“晚晚,你的孩子,终于知道了。你可以安心了。”

寻找林晚墓地的过程,比想象中更曲折。

陆建国只记得林晚是北京人,家在宣武区的一个胡同里。但六十多年过去,城市早已天翻地覆。那个胡同在九十年代旧城改造中被拆了,原地建起了商业区。林晚的家人——如果还在——也早已不知去向。

陆云和徐情在档案馆泡了三天,查户籍迁移记录。管理员是个戴老花镜的阿姨,听说他们在找六十年代去世的人,摇头:“那会儿的档案,乱的呀。文革时期好多都没了。”

第四天,事情有了转机。徐情想起一个朋友——纪录片导演老郑,专拍北京城市变迁,对老胡同如数家珍。电话打过去,老郑一听就拍大腿:“宣武区槐树胡同?我知道!那一片拆迁的时候,我拍过纪录片。胡同口有个修自行车的老刘,在那儿住了六十年,他肯定记得。”

老刘已经八十多了,耳朵背,要很大声说话才听得见。陆云把林晚的照片给他看,老人戴上老花镜,看了半天,忽然说:“这姑娘...是不是姓林?”

“对对对!林晚!”陆云激动得声音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