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车迟国,师徒四人一路西行。虽已是春末夏初,但越往西走,天色反倒愈发阴沉晦暗。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道旁草木稀疏,偶尔可见枯死的树干,如同挣扎的骸骨,指向灰蒙蒙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水腥味,预示着**前方必有大江大河。
车迟国斗法的余波,似乎并未完全平息。猪悟能依旧喋喋不休地回味着孙悟空油锅洗澡的神勇,但语气中少了几分往昔的没心没肺,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沙悟净更加沉默了,他时常下意识地抚摸胸口,眉宇间那缕化不开的阴郁,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玄奘端坐马背,诵经之声虽依旧平和,但捻动佛珠的手指却偶尔会微微颤抖。唯有孙悟空,看似与往常无异,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一双火眼金睛扫视四方时,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凌厉三分。
他心中那根弦,始终紧绷着。车迟国三妖身上那丝与沙师弟体内魔种同源的诡异气息,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头。这绝非巧合!背后必然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不断拨弄着棋局。而那位行踪诡秘、立场暧昧的金身罗汉,更是让他心生十二万分的**警惕。
“大师兄,你说…那三个妖怪,会不会找他们背后的‘大人’来报仇啊?”猪悟能凑近些,压低声音问道,一双大耳紧张地扇动着**。
“来便来。”孙悟空冷哼一声,金箍棒在肩头掂了掂,“正好让俺老孙瞧瞧,到底是哪路神圣,敢**在背后搞这些鬼蜮伎俩!”
“可是…”猪悟能欲言又止,偷偷瞄了一眼身后沉默的沙悟净,“沙师弟他…好像一直不太舒服。”
孙悟空目光一沉,他何尝不知?自从黑水河被那“魔引”击中后,沙悟净体内那丝蚀佛幽昙的本源便一直蠢蠢欲动,虽被强行压制,但如同休眠的火山,不知何时就会爆发。而且…他隐约感觉到,越是靠近西方,沙师弟身上那股异常波动就越明显。这绝非吉兆!
“放心,有俺在。”孙悟空拍了拍猪悟能的肩膀,语气坚定。但他心中,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西行路,仿佛正将他们引向一个早已设定好的…陷阱**。
又行了数日,前方传来震耳欲聋的水声。转过一个山坳,眼前景象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但见一条一眼望不到对岸的浩瀚大河,横亘在前方。河水浑浊不堪,呈暗红之色,仿佛混合了无数泥沙与…血水?滔天巨浪汹涌澎湃,撞击着两岸陡峭的崖壁,发出雷鸣般的巨响。河面之上,阴风怒号,卷起阵阵腥臭的水汽,令人闻之作呕。更令人心悸的是,那河水之中,隐隐有无数黑影翻腾,发出凄厉刺耳的怪啸,仿佛**是无数冤魂在水中挣扎哀嚎!
“我的娘诶!”猪悟能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钉耙都差点脱手,“这…这是什么鬼河?怎么**比流沙河还吓人?”
便是见多识广的沙悟净,此刻也是脸色发白,紧握降妖宝杖,如临大敌。他久居流沙河,对水势妖氛最为敏感。眼前这条河,煞气之重,怨念之深,简直闻所未闻!仿佛是一条从九幽地狱流淌出来的血河!
玄奘坐在马背上,望着那滔天浊浪,脸色苍白,双手合十,不住地诵念经文,但那梵音在这震耳水声与鬼哭狼嚎之中,显得如此微弱。
孙悟空运足火眼金睛望去,只见那河水深处,妖气冲天,竟比那黑水河还要浓郁数倍!而且…这妖气之中,竟然也夹杂着一丝…令他心悸的熟悉感!不是沙师弟身上那种阴寒诡异,而是…一种更加霸道、更加暴戾,仿佛…仿佛与他自身的先天石胎本源有某种隐隐对抗的…气息?
“通天河……”沙悟净望着岸边一块断裂的石碑,上面三个模糊的古篆,缓缓**念出声来。
“通天河?”猪悟能一骨碌爬起来,“名字倒挺霸气,可这样子…也太吓人了吧!这怎么过去?连个船影都没有!”
确实,放眼望去,宽阔无比的河面上,别说渡船,连一片木板都看不见。只有那无尽的浊浪和水中若隐若现的恐怖黑影。
“悟空,此河…似乎有大凶险。”玄奘忧心忡忡地说道。
“师父放心。”孙悟空按下心中惊疑,道:“待**俺老孙看看虚实。”
他一个筋斗翻到半空,施展神通,放眼望去。只见这通天河宽广无边,即便是他的火眼金睛,一时也难窥全貌。河面上空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霾,仿佛有无形的力量隔绝了探查。他试图飞越,却发现一股强大的禁制之力笼罩河面,飞行高度超过百丈,便会受到巨大的压力,仿佛**整个天空都要压下来一般!
“好厉害的禁空阵法!”孙悟空心中凛然。这绝非寻常妖王所能布置!他落下云头,脸色凝重。
“大师兄,怎么样?”猪悟能**急忙问道。
“河面有禁制,飞不过去。”孙悟空沉声道,“只能找船渡河。八戒,你水性好,下去探探,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或者渡口。”
“啊?又是我?”猪悟能苦着脸,看了看那腥臭浑浊的河水,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见孙悟空眼神严厉,只好嘟囔着:“好吧好吧,俺老猪去就是了。”说罢,捏着鼻子,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河水冰冷刺骨,且蕴含着一股诡异的侵蚀之力,让猪悟能浑身不舒服。他运转法力护体,在水下潜行。只见河底暗流汹涌,怪石嶙峋,却不见任何鱼虾水族,只有一些扭曲狰狞的水草,如同鬼手般摇曳。游了约莫一炷香功夫,终于在一处相对平缓的河湾,发现了一个简陋的小码头,旁边似乎有几间破败的**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