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2 / 2)

枪声在狭窄的巷子里炸开,如同平地惊雷,震得土墙上簌簌落下灰尘。

那士兵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额前一个细小乌黑的弹孔,后脑却猛地爆开一团混合着骨渣和脑浆的猩红血雾。

他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刺鼻的硝烟味、浓郁的血腥气,和尸体倒地激起的尘土瞬间弥漫开来,浓烈得令人窒息。

葛杰连看都没有看地上的两具尸体一眼,身影猛地向旁边一滚,同时将打空子弹的毛瑟枪向腰间一插,顺势捞起身边倒毙士兵那杆还带着体温的汉阳造步枪。

冰冷的枪身刚落入掌心,手指已本能地摸向弹仓——空的!他心中猛地一沉,立刻伏低身体,几乎是贴着地面,狸猫般窜向巷子另一头。就在他扑倒翻滚的瞬间,一串子弹如同暴怒的毒蜂,带着尖锐刺耳的“嗖嗖”破空声,狠狠咬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打得土墙泥屑飞溅,留下几个深坑!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凶狠的吼叫从巷口方向潮水般涌来。

“这边!开枪!打死他!”粗粝的北方口音在夜空中咆哮,充满了嗜血的兴奋和狂暴的杀意。

葛杰的背脊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土墙,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子弹撞击墙体传递过来的剧烈震动。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口混杂着硝烟、血腥和泥土腥浊的空气灼烧着他的肺叶。

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骤然发力,向着巷子深处那片相对开阔的打谷场疾冲。

脚步沉重地踏在夯实的泥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每一步都溅起细小的尘土。

“嗒嗒嗒…嗒嗒嗒…”

身后,那挺捷克式轻机枪的咆哮声彻底撕裂了夜晚。

子弹追逐着他的脚步,在他奔跑路径的两侧犁出一道道飞扬的土线,“噗噗”地钻进泥土里,如同地狱的鼓点。

灼热的气浪几乎舔舐到他的后颈。

他猛地一个鱼跃前扑,身体在空中蜷缩,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后背,重重地摔在打谷场边缘一个巨大的石磨盘后面。

“咚!”沉闷的撞击声。

尘土飞扬。

他蜷缩在冰冷的磨盘阴影下,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间被撞伤的肌肉,带来尖锐的刺痛。

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鬓角渗出,沿着满是硝烟尘土的脸颊滚落。

他迅速抬起手中的汉阳造——并非刚才那支空枪,而是扑向打谷场时从另一具倒毙士兵尸体旁闪电般抄起的——手指熟练地摸向弹仓。

指尖传来硬物的触感。

还有子弹。

他心中一振,立即拉动枪栓,“咔嚓”一声脆响,黄澄澄的子弹被推入枪膛。

机枪子弹如同冰雹般泼洒在巨大的石磨盘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噗”声和石屑飞溅的“噼啪”声。

沉重的磨盘被打得石粉簌簌落下,每一次撞击都让葛杰紧贴其后的身体感受到清晰的震动。

他强迫自己冷静,耳朵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极力捕捉着对方的位置和节奏。

机枪的嘶吼短暂地停顿了一瞬——一个弹匣打空了!换弹链的金属摩擦声清晰可闻!

就是现在!

葛杰猛地从磨盘一侧探出半个身子,肩膀死死抵住冰冷的石面。

举枪!瞄准!

动作快如闪电。

月光下,几十步开外,那个趴在粮囤沙包掩体后、正手忙脚乱更换弹链的机枪手身影清晰可见。

“砰——!”

汉阳造那特有的、沉闷而爆裂的枪声再次炸响!枪托狠狠撞在他的肩窝,带来一阵钝痛。

沙包掩体后面,那机枪手的脑袋猛地向下一垂,紧接着整个身体歪倒下去,消失在掩体后方。

机枪的咆哮戛然而止。

短暂的死寂。

但这寂静比枪声更令人窒息。

葛杰迅速缩回磨盘后,拉动枪栓,弹壳带着热气“叮当”一声跳落在脚边的尘土里。

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果然,几秒之后,杂乱的脚步声从不同的方向包抄过来,带着不加掩饰的愤怒和杀意。

“他打掉了机枪!围上去!围死他!”有人在嘶吼。

葛杰的眼神像淬火的刀锋一样扫过四周。

磨盘左前方,是一堆高大的、散发着干草霉味的草垛;右后方,则是几间低矮、黑黢黢的土坯房屋。

他必须动起来。

他猛地吸气,腰腿骤然发力,像一道贴着地面疾掠的黑色闪电,从磨盘的掩护后向右侧那几间土坯房疾冲。

身体压得极低,几乎与地面平行。

“砰!砰!砰!”

左侧、斜前方,几支步枪同时开火。

子弹尖啸着从他头顶、身侧呼啸掠过,将泥地打出一个个小坑。他感到一股灼热的气流擦着左耳廓飞过,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他不管不顾,一个侧身翻滚,狼狈却有效地避开了致命的弹道,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第一间土坯房的墙角下,背脊重重撞在粗糙冰冷的土墙上。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腔里如同风箱般拉扯。

他迅速检查手中的步枪——弹仓又空了。

不能再停留。

他立刻手脚并用,沿着房屋后墙的阴影急速匍匐移动,像一只在黑暗中潜行的壁虎,迅速靠近了村庄边缘那间孤零零、早已废弃的碾房。

碾房低矮的门洞如同怪兽张开的口,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带着腐朽谷物和牲口粪便气息的黑暗。他毫不犹豫地一头扎了进去。

碾房内部狭小、拥挤,伸手不见五指。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混杂着尘土和霉菌的呛人气息。巨大的石碾盘在黑暗中隐隐显出轮廓,像一个沉默的史前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