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郑庄公故事(1 / 2)

康熙五十八年腊月廿二,小年前一日的紫禁城,终于有了几分年节气象。各宫廊下挂起了崭新的红灯笼,宫人们提着水桶清扫积雪,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松枝香气。可乾清宫东暖阁内,却静得能听见银炭在紫铜炉里爆开的细碎声响,暖意融融中,透着一股无形的压抑。

康熙靠在铺着明黄织锦坐褥的软榻上,双目微闭,脸色苍白,连鬓边的白发都显得格外刺眼。张廷玉身着深蓝色蟒袍,垂手立在榻边,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奏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已在此站了近半个时辰,连大气都不敢喘。

“廷玉啊。”

皇帝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蒙了层砂纸,打破了暖阁的沉寂。张廷玉连忙躬身,头垂得更低:“臣在。”

“你说,老八查了这些天,到底查出什么来了?”康熙仍闭着眼,手指轻轻敲击着软榻扶手,鎏金蟠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张廷玉的心猛地一紧——靖安司的动向,皇上果然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他斟酌着措辞,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回皇上,八爷行事素来谨慎,这几日多在核对驿站文书与商号账目,尚未有重大进展上报。”

“尚未有重大进展?”康熙终于睁开眼,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像利剑般刺穿人心,“没有进展,隆科多的人怎么会进了靖安司?老十三今早刚去过靖安司议事,又怎么解释?”

张廷玉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浸湿了里衣。他早知道这位老皇帝洞察一切,却没想到连十三爷清晨的行踪,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此刻再想隐瞒,已是徒劳,他只能硬着头皮回话:“臣……臣不知其中详情。”

“你不是不知,是不敢说。”康熙慢慢坐直身子,李德全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胳膊。皇帝的动作很慢,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透着衰老的疲惫,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来告诉你,老八这不是在查案,是在织网——织一张能网住京城里所有人的大网。他查细作是假,看人心、拢势力是真。”

张廷玉垂着头,始终不敢接话。他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言语,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康熙却像是没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看他查的那些地方——驿站、商号、当铺。这些地方,人来人往,鱼龙混杂,藏着多少秘密?谁和西北有勾结,谁给官员送过厚礼,谁在暗处存了不明不白的银子……只要顺着这些线索查下去,一查一个准。”

“皇上圣明。”张廷玉只能顺着话头,轻声附和,“八爷这是要……理清京城里所有的关联?”

“他是要把京城里所有的‘线头’都捋一遍。”康熙接过李德全递来的参茶,温热的茶盏在他手中轻轻晃动,“然后看看,这些线头,最后都牵在谁的手里。哪些人是他能用的,哪些人是他要防的,哪些人是他必须除掉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暖阁里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窗外的寒风“呼呼”刮过殿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暗藏机锋的对话伴奏。

“廷玉,你跟了朕多少年了?”康熙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里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

“回皇上,自康熙二十一年臣入仕,至今已有三十七年。”张廷玉的声音带着几分恭敬,也带着几分感慨——三十七年,他从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做到如今的文华殿大学士,亲眼见证了这位帝王的辉煌与衰老。

“三十七年……”康熙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变得悠远,仿佛透过暖阁的墙壁,看到了三十多年前的景象,“够长了。长到你看尽了这宫里的起起落落,也看透了朕这些儿子的心思。”

张廷玉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臣不敢!臣从未敢揣测皇子心思,更不敢妄议储位!”

“有什么不敢的。”康熙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朕今天叫你来,不是要听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朕要听实话——你心里真正的想法。”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朕这些儿子里,谁最能容人?谁最适合坐这江山?”

张廷玉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金砖上。这是彻头彻尾的“送命题”——无论他说谁,都可能得罪其他皇子,甚至触怒眼前这位帝王。可皇帝的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容不得他逃避。

“朕恕你无罪。”康熙仿佛看穿了他的顾虑,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朕老了,没力气再听假话了。”

张廷玉深吸一口气,将心一横,伏下身去,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却异常坚定:“臣以为……八爷仁厚,能容人。朝中官员多愿与他亲近,百姓也感念他的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