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的尾巴蓬松得像云朵,小爪子灵巧地剥开果壳。
竹从背包里轻轻拿出素描本和铅笔,开始快速勾勒。
他的手指纤细而灵巧,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很快就捕捉到了泡沫栗鼠们的神态。
刻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花叶蒂飘到他膝盖上,也专注地看着。
“你画得越来越好。”刻小声说。
“因为练习得多啊。”竹头也不抬,一缕发丝滑落脸颊,他随手将它别到耳后——那个动作自然而优雅,“你说过,观察宝可梦最好的方式就是画下来,这样能注意到很多细节。记得吗?你爸爸的笔记里写的。”
刻当然记得。
父亲的生态观察笔记里有整整一章关于“观察与记录”的方法论:“素描训练能迫使观察者注意到光影、比例、动态细节,这些是照片无法完全捕捉的……”
“那边有动静。”艾米阿姨突然用耳朵指了指左侧的灌木丛。
竹立刻收起素描本,和刻一起屏息凝神。
灌木丛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然后,一只花蓓蓓怯生生地探出了头。
它手中捧着一朵白色的花,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花蓓蓓的身体是白色的,头顶有绿色的叶片,看起来娇小而脆弱。
“是白花的花蓓蓓……”刻轻声说,几乎是耳语,“这种颜色在奥鲁安斯之森不常见,通常是红花或橙花。”
花蓓蓓似乎被花叶蒂吸引了——也许是因为同属妖精系,也许是因为花叶蒂手中的永恒之花散发着让它安心的能量。
它慢慢飘近了一些,手中的白花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花叶蒂从刻膝盖上飘起,轻轻靠近花蓓蓓。
两只小小的宝可梦在空中对视,然后花叶蒂转了个圈,永恒之花洒出点点光尘。
花蓓蓓似乎被逗乐了,也模仿着转圈,白色花瓣随风飘落几片。
竹悄悄举起素描本,铅笔飞快移动。阳光穿过树冠,正好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那一刻,刻突然觉得心脏某个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温暖的、酸涩的悸动。
他想永远记住这个画面。
想永远和竹一起,在森林里观察宝可梦,讨论父亲的笔记,畅想未来成为训练家后的旅程。
“刻,”竹突然轻声说,没有抬头,“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训练家?”
刻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他其实想过很多次,但从未说出口。
“像爸爸妈妈那样,”他终于说,“但不是观察……是保护。想保护宝可梦,保护……重要的人。”
竹的铅笔停了一下。他转过头,那双星云般的眼睛直视着刻,然后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那我们约定好了。”竹伸出小指,“你保护宝可梦和重要的人,我保护你。因为你是最重要的朋友。”
刻看着那只伸出来的手——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关节处有浅浅的窝。他慢慢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住竹的。
“嗯。”他说。
花叶蒂和花蓓蓓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也飘过来,用花朵轻轻碰了碰他们相勾的手指。
艾米阿姨站在不远处,耳朵轻轻摆动,眼神温柔得像春天的湖水。
他们在森林边缘待到快中午,又发现了啃果虫、幼棉棉,甚至远远瞥见了一只掘掘兔在挖洞。
竹的素描本多了好几页,刻则在父亲图鉴的空白处记下今天的观察笔记:“奥鲁安斯之森边缘,白花花蓓蓓出现,可能与近期虹色花大量开放有关,需进一步观察花色与环境关联……”
回程路上,竹哼着不知名的歌谣,那是丹妮奶奶教他们的、卡洛斯地区的古老摇篮曲。他的声音清澈而柔软,与森林里的鸟鸣、风声融为一体。
“刻,”竹突然说,“你听说过哲尔尼亚斯和伊裴尔塔尔的传说吗?”
“生命与毁灭的神兽。”刻回答,“爸爸的笔记里有提到,但他说那些都是神话,没有实际观测记录。”
“但如果它们真的存在呢?”竹的眼睛望向森林深处,那里光线昏暗,古木参天,“如果真的有能够给予生命和夺取生命的神兽……你说,它们会是朋友吗?还是注定要战斗?”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七岁的刻无法回答。他只能摇摇头。
竹似乎也不期待答案,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觉得它们应该是朋友。生命和毁灭本来就是一体两面,就像……就像白天和黑夜,缺了哪一个,世界都不完整。”
他转过头,对刻微笑:“就像我和你。我这么爱说话,你这么安静,但我们在一起,就是完整的。”
刻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他低下头,轻声说:“嗯。”
回到差不多娃娃之园时,午餐的铃声正好响起。
丹妮奶奶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手牵手走回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看来今天收获不少。”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快去洗手,今天有你们最喜欢的番茄炖菜。”
午餐时,刻注意到竹被安排坐在新来的两个孩子旁边。
其中一个男孩——就是早上议论竹的那个——一直偷偷瞄竹,脸涨得通红。当竹礼貌地递给他盐罐时,男孩差点把水杯打翻。
“谢、谢谢……”男孩结结巴巴地说。
“不客气。”竹微笑,然后转头继续和刻讨论下午要不要去镇上的图书馆查查虹色花的资料。
刻默默吃着炖菜,心里有种奇怪的、酸涩的感觉。他不喜欢别人那样看着竹——那种目光让他不安,让他想拉着竹躲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下午,他们真的去了古木镇的图书馆。
那是一座小小的、只有两层的石砌建筑,馆长是一位戴厚眼镜的老爷爷,据说年轻时曾是卡洛斯地区最早发布超进化论文的尼亚博士的助手。
在宝可梦图鉴区,竹找到了关于虹色花的资料:“……虹色花,卡洛斯地区特有植物,花瓣会根据环境光线折射不同颜色,传说其生长地有特殊能量场……”
“看这里!”竹突然兴奋地压低声音,指着书页下方的小字注释,“虹色花大量盛开可能与哲尔尼亚斯的能量复苏有关……这是布拉塔诺博士的推测!”
刻凑过去看,确实有一段手写注释,笔迹苍劲有力。父亲笔记里也提到过类似的猜想,但没有这么明确。
“如果我们能找到虹色花最密集的地方……”竹的眼睛闪闪发亮,“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但丹妮奶奶说不能深入森林。”刻提醒他。
“我们就在边缘找找嘛。”竹合上书,那表情是刻无法拒绝的恳求,“而且有艾米阿姨在,不会有事的。就这周末,好不好?”
刻看着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
“耶!”竹开心地抱了他一下——那是一个短暂而轻柔的拥抱,刻能闻到他发间森林的气息,“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那天傍晚,他们坐在差不多娃娃之园后院的老橡树下,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橙紫色。
花叶蒂和竹的伊布在草地上玩耍——那只伊布是竹一年前在森林边缘救下的,当时它受了伤,被一群烈雀围攻。
竹不顾危险冲过去把它抱在怀里,自己的手臂被啄了好几下。
“疼吗?”刻记得当时自己颤抖着问,手里拿着丹妮奶奶给的伤药。
“不疼。”竹笑着说,尽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看,它安全了。”
那只伊布现在健康活泼,毛色油亮,特别喜欢蹭竹的脸颊。此刻它正追着花叶蒂绕圈跑,玩得不亦乐乎。
“刻,”竹突然轻声说,“谢谢你。”
刻转过头,困惑地看着他。
“谢谢你……愿意和我做朋友。”竹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刚来差不多娃娃之园的时候,其实我也很害怕。大家都说我长得像女孩,不愿意和我玩……只有你,第一次见面就和我聊宝可梦,把我当成普通人。”
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本来就不是女孩。”
竹笑了,那笑容里有刻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可是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会忘记。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这张脸,这头发……我会想,如果我真的女孩,会不会更好?至少大家就不会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了。”
“不要。”刻突然说,声音比平时大了一些。
竹惊讶地看着他。
“不要变成女孩。”刻重复,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草地,“你就是你。是竹。是我的……最好的朋友。”
竹的眼睛睁大了,然后,那双星云般的眼睛里泛起水光。但他没有哭,而是露出一个灿烂得让夕阳都失色的笑容。
“嗯。”他用力点头,“我是竹,你是刻,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他们伸出小指,再次拉钩。这一次,伊布和花叶蒂也凑过来,把爪子和小花搭在他们手上,仿佛在见证这个誓言。
夜幕降临,星空开始在古木镇的天空中显现。
丹妮奶奶叫他们回屋睡觉。洗漱完毕后,刻躺在自己的床上,花叶蒂像往常一样睡在枕边。
隔壁床是竹。
他们住的是双人间,这是竹特意要求的——“我想和刻一起住,这样晚上可以继续聊天!”
“刻,”黑暗中,竹轻声说,“周末我们去森林,如果真的发现了什么……你说,会不会改变我们的命运?”
刻望着天花板,想了想,然后说:“我不知道。但是……和你一起的话,什么样的命运都可以。”
那边安静了很久,久到刻以为竹已经睡着了。
然后,他听见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也是。”
窗外,古木镇的夜空星河璀璨。
奥鲁安斯之森在月光下显得神秘而深邃,那些千年古木静静站立,守护着古老的秘密。
在森林深处的某个地方,虹色花在夜色中微微发光,仿佛在等待某个时刻的到来。
而两个七岁的孩子,一个抱着父亲留下的花叶蒂,一个抱着救下的伊布,在差不多娃娃之园的房间里沉入梦乡。
他们的手指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微微弯曲,仿佛还勾在一起,许下那个关于永远友谊的誓言。
他们还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平衡者的影子尚未降临,创世的石板还在沉睡,但在这卡洛斯地区宁静的一角,两颗心已经紧密相连,像两株在废墟中交织生长的藤蔓,注定要在未来的风暴中,成为彼此唯一的锚点。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