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香姑,这位后来名震南海的“郑一嫂”,此时虽还未完全走到前台,但已是红旗帮实际上的“大总管”和“智囊”。
她心思缜密,处事公道,记忆力惊人,帮中大小头目谁立了功、谁犯了错、谁和谁有私怨、每次劫掠分配是否公允,她都了然于胸。
她不仅能将庞大的帮众物资管理得井井有条,更能巧妙地调解内部矛盾,平衡各方利益。许多郑一未曾留意到的隐患,都是她提前发现并悄无声息地化解的。
郑一对妻子极为倚重和信任,几乎言听计从。帮中上下,也因为石香姑处事公平,赏罚分明,且时常关心伤员、抚恤遗孤,而对这位“龙嫂”又敬又畏。私下里,甚至有人说:
“宁惹龙王爷(郑一),莫犯龙嫂眼。”
石香姑放下账册,走到窗边,望向港湾内林立的船只和忙碌的人群,轻声道:
“当家的,眼下咱们红旗帮声势越来越大,投奔的人也越来越多,鱼龙混杂。光靠以往的兄弟义气和老规矩,怕是越来越难管束了。”
“哦?你有什么想法?”郑一走到她身边。
“我想,得立一套更细、更严的帮规。”
石香姑目光坚定,“比如,战利品一律充公,按功统一分配,严禁私藏,违者重处;作战时,畏缩不前者,后方督战队可立斩之;对待绑来的‘肉参’(人质),也得分三六九等,穷苦人尽量少为难,甚至可酌情释放,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贪官,则需狠狠勒索;还有,严禁欺凌沿岸贫苦渔民,甚至可偶尔分些粮食给他们……”
郑一听着,眼中光芒越来越盛。他知道,妻子这是在为红旗帮谋划更长远的未来。一套严明而带有某种“道义”色彩的帮规,不仅能加强内部纪律,提升战斗力,更能争取民心,尤其是在这“迁界禁海”、沿海百姓苦不堪言的年月里。
“好!说得太好了!”
郑一兴奋道,“就按你说的办!你拟个章程出来,老子在堂上宣布,看哪个敢不服!”
正说着,舱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有争吵发生。郑一眉头一皱,刚想发作,石香姑却按住了他的手臂:
“我出去看看。”
她走出船长室,来到甲板上。只见两个小头目正为争夺一批刚缴获的优质荷兰火绳枪而吵得面红耳赤,几乎要拔刀相向。周围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帮众。
石香姑并未高声呵斥,只是静静地走过去。看到她来,喧闹声顿时小了下去,那两个争吵的头目也收敛了些,但仍气呼呼地互瞪着。
“怎么回事?”石香姑平静地问。
两人争着诉说缘由,各执一词。石香姑听完,点了点头:
“这批火铳,一共二十支。前日攻打官军哨船,王头领带人先登,立功不小,分十支。李头领的人负责阻截援船,也有死伤,分六支。剩下四支,入库备用,奖励下次有功之人。可有异议?”
她三言两语,依据各队在此次行动中的实际功劳和损失,做出了分配决定。公平合理,无可指摘。王、李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虽然仍有些不甘心,但也无话可说,只得抱拳道:
“谨遵龙嫂吩咐!”
一场即将内讧的风波,被她轻易化解。
看着石香姑沉着处理事务的背影,郑一靠在舱门边,脸上露出自豪而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能成为威震南海的“龙王爷”,身边这位贤内助,功不可没。他们夫妇二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一个扬威,一个怀德;刚柔并济,方才将红旗帮这艘大船,驾驭得越来越稳,航向那波涛汹涌却充满诱惑的财富之海。
而他们并不知道,此刻,在湾澳外围的一条破旧小渔船上,一个名叫张保的年轻人,正用混合着敬畏、渴望与野心的目光,远远地眺望着那面猩红的旗帜和那艘巨大的“海龙号”。
命运的丝线,正在悄然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