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帆仰头望着柯小凡,手里还捏着半块糖油果子,金黄酥脆的外皮沾了些许晨露,指尖微微发黏。
他眨了眨眼,声音里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大舅,你说我们是不是要一直住在这儿?”
柯小凡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他咬了一口手中的点心,甜意在舌尖缓缓化开,仿佛将整个清晨都染上了暖色。
他眯起眼,目光轻轻掠过远处连绵起伏的山林——那是一片苍翠欲滴的原始密林,古木参天,枝叶交错如穹顶,偶尔有飞鸟掠过,划破寂静。
他知道,有人来了。
百里之外,三道神识悄然逼近,藏得并不深。那种小心翼翼探查又迅速收回的感觉,就像猫爪轻踏瓦片,细微到几乎无声,可屋檐下的主人早已惊醒。不是因为修为高深,而是多年生死边缘磨出的本能:风未动,草先颤;人未至,杀机已渗入空气。
他不动声色,顺手把最后一口点心塞进叶帆嘴里,动作随意得像个哄孩子的长辈:“先吃完再说。”
叶帆“唔”了一声,腮帮子鼓鼓地跑开,和其他孩子追逐去了。营地顿时热闹起来,几个男孩拿着木棍比划着“剑法”,女孩们围坐在溪边编花环,笑声清脆如铃。
女人们蹲在溪石上用术法搓洗衣物,水花四溅;老人们则坐在石凳上下棋,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家常。炊烟袅袅升起,饭香混着柴火味飘散在微凉的晨风中。
一片安宁。
但柯小凡心里清楚,这一波风浪,才刚刚开始。
他慢悠悠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到火堆旁拨弄了一下炭火。火星跳跃,映在他平静的眼底,却燃不起一丝波澜。
他知道那些人是谁——九大宗门派来的探子,试探他的底线,也试探他的耐心。他们不敢正面接触,只敢远远窥视,像一群围着猛兽打转的野狗,既想撕咬一口,又怕被反噬。
“来就来了,躲什么?”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真当我看不见?”
两天后的清晨,天刚破晓,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洒落下来,像是为某位来客铺就的金光大道。一道身影从空中缓缓降落,在营地外三十步处停下。
是个女子,身穿素白长裙,腰系玉带,发髻齐整,面容清丽。她站得笔直,双手交叠于身前,气息平稳,元婴后期的修为并未刻意遮掩,反而如同一面旗帜,昭示着身份与来意。
“晚辈叶灵珑,奉九大宗门之命,特来拜会前辈。”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入耳,语气恭敬却不卑微,字句间透着训练有素的沉稳。
柯小凡正蹲在火堆旁烤红薯,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等你半天了,进来吧!”
叶灵珑微微一怔,眸光微闪。她本以为对方会冷脸相对,或是直接出手震慑,没想到竟是这般……轻松?
“你们的人在外面转悠两天,当真以为我看不见?”柯小凡拍拍手站起来,灰也不掸,径直走向一张木椅,“进来坐吧,茶刚泡好。”
他指了指旁边一张木椅,自己拉开另一张坐下,动作随意得像个乡下走亲戚的普通人,甚至连鞋都没换,脚上还踩着一双沾泥的布靴。
叶灵珑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来,规规矩矩地坐下。她没碰茶杯,只低头行了一礼:“前辈恕罪,我等确有顾虑,不敢贸然登门。”
“怕我杀了你们?”柯小凡直截了当地问,端起茶杯吹了口气,热气氤氲中,他的眼神却锐利如刀。
“……是。”她没有否认。
“那你现在不怕?”
“怕。”她抬眼看他,目光坦然,“但更明白,躲没用,逃也没用。既然注定要见,不如坦荡些。”
柯小凡笑了,这次是真心实意地笑出了声:“这话我喜欢。有胆识,不装蒜。”
他啜了一口茶,淡淡道:“你们九大宗门,开了几天会?商量怎么对付我?”在他仙识中一切都无所遁形,只是看破没说那么破罢了。
“不是对付。”叶灵珑摇头,语气认真,“是想弄清楚前辈的来历与意图。您手段惊人,连灭数家,无人能挡。我们担忧秩序崩坏,百姓受累。”
“秩序?”柯小凡冷哼一声,放下茶杯,瓷盏磕在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谁定的秩序?那些抢女人、杀同门、卖奴童的畜生也配谈秩序?南宫家少主打我女人主意,城主府十七人包庇纵容,我不动手,谁动?烈阳宗那几个长老干的勾当,你自己去查过就知道他们应不应该活了。”
叶灵珑脸色微变,指尖微微收紧。
她确实查过。
南宫家那位少爷曾在酒宴上强掳民女,事后以灵丹贿赂执法弟子;烈阳宗三位长老暗中豢养童男童女,抽取精血炼制邪功……这些事,九大宗门并非不知,只是权衡利弊后选择了沉默。
而现在,有人替他们拔了这根刺,却也撕开了他们不愿面对的疮疤。
“他们……确实该死。”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
“这就对了。”柯小凡靠回椅背,语气缓了下来,“我不是来管你们的,也不是来当什么救世主。我只是带着家人出来走走,图个清净。”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如同寒夜中的风:“但我警告你,也请你转告所有人——谁敢动我身边人的念头,不管他是少爷公子还是宗主亲爹,当场诛杀,不留后患。谁敢包庇恶徒,满门清算,绝不手软。”
空气骤然凝滞。
叶灵珑呼吸一紧,心头如坠冰窟。她修行数十载,见过不少强者,但从未有人能将杀意藏得如此平静,仿佛说的不是灭门屠宗,而是今日晚饭吃什么。
“我修为是化神之上。”柯小凡淡淡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若真想统一这洞天,一日之内,九大门派尽数换血。但我懒得费那个劲。我不寻事,但也绝不怕事,有恶行的我不知道就算了,我知道的或犯我手上的必死无疑。”
叶灵珑凝视着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懒散的男人,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抗衡的存在。他不需要宣战,不需要结盟,甚至不需要现身——只要他愿意,或许整个洞天都会在他的意志下颤抖。
她缓缓起身,深深一拜:“晚辈谨记教诲。”
柯小凡摆摆手:“回去吧。告诉他们别瞎猜,也别搞小动作。我这边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叶灵珑转身离去,步伐沉稳,未曾回头。
但她心里清楚,这一趟不只是传话,更是求生。
她驾云升空,速度不疾不徐,像是在整理思绪。直到飞出五十里,才低声自语:“化神之上……这洞天几千年没人突破化神期了,而之上呢?,灵气稀薄,法则残缺,他到底是从哪来的?”
与此同时,九大宗门议事殿内,九位宗主齐聚一堂,气氛凝重如铁。
叶灵珑落地行礼,将所见所闻一一禀报。
当她说出“化神之上”四个字时,殿中瞬间寂静,连烛火都仿佛凝固。
“不可能!”北玄宗宗主猛然站起,袖袍翻卷,“此地灵气稀薄,万年来无人能破化神关,一个外来者竟能越阶至此?荒谬!”
“我没有撒谎。”叶灵珑平静道,“他的气息虽隐,但我能感受到那种层次的压迫。而且……他身边那些人,看似普通,实则个个不凡。那位叫陈浅宁的女子,走路时脚下无尘,是敛息入微的大能之相;那位老人下棋时指尖微动,落子无声却引动天地一线波动——那是返璞归真的征兆。”
众人面面相觑。
良久,天剑阁阁主开口,声音沙哑:“那就让他玩。派人跟着,不是监视,是防止哪个不开眼的再撞上去,又被灭簇灭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