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江涛的轿车驶离依旧喧嚣的太平洋电脑城。
副驾驶座上，苏晓雯轻轻揉了揉笑得有些发僵的嘴角，又按了按穿着短靴走动太久、略感酸胀的小腿肚子。虽然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七百个红包派出去，换回的是无数张真诚的笑脸、热情的寒暄和对“江总监”、“苏助理”这个名字更加深刻的印象。这份“广撒网”式的人情投资，让她真切感受到了未来独立运营所必需的群众基础正在夯实。
“累了吧？”江涛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声音带着关切，“在电脑城走了几个小时。”
“还好！”苏晓雯转过头，脸上带着笑容，“就是脸笑得有点僵，腿有点酸。不过值得！你没看到大家拿到红包时那高兴劲儿吗？特别是那些小伙计和技术员。”她想起林工把红包收进口袋的样子，心里也暖暖的。
“嗯，效果不错。”江涛点点头，嘴角也带着笑意。他深知在华南商圈，尤其是这种人员流动性不小的批发市场里，这种覆盖面广的“润物细无声”式人情牌，长远来看比只盯着几个大老板更有价值。“人心齐了，以后办事才顺畅。”
车子没有开回祈福新村，而是拐进了别墅区外围食肆林立的商业街。此刻已近下午四点，午饭时间早已过去，晚饭又显得太早。两人都饥肠辘辘，决定找家饭店，把这顿迟来的午餐和提前的晚餐一并解决。
他们选了一家熟悉的的餐馆。店面不算大，但装修雅致，环境干净。由于时间特殊，店内客人稀少，更显清净。江涛直接要了一个私密性较好的小包厢。
包厢内布置简洁温馨，一张不大的方桌，四把椅子。服务员送上热毛巾和茶水后便退了出去，贴心地带上了门。
苏晓雯拉开江涛旁边的椅子坐下，两人并肩而坐。这种在公开场合不经意的亲近，早已成为一种习惯。她拿起桌上的菜单，纤长的手指在图片和文字间滑动：“饿坏了，点个豉油鸡、清蒸海鲈鱼、再来个上汤浸时蔬…嗯，再来个老火炖汤吧？五指毛桃炖龙骨？祛祛乏气。”她点菜的口吻熟稔，显然对江涛的口味了如指掌。
“好，你决定。”江涛没有异议，拿起热毛巾擦了擦手，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包厢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隐的车流声。
等待上菜的空隙，江涛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电脑城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以及刚才派发红包时接触到的各种信息，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正低头认真研究菜单配图、侧脸线条柔美的苏晓雯。
“晓雯，”他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有件事，我们得尽快敲定了。”
“嗯？”苏晓雯抬起头，漂亮的眼眸望向他，带着询问。
“供货商。”江涛言简意赅，“我们自己单干，没有稳定、有竞争力的上游供货渠道，就是无根之木。我考虑过了，这个月，最迟下月初，我们就该去找‘东方四海’谈谈了。”
“‘东方xx’？”苏晓雯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广州东方xx科技有限公司？华南区挺大的It产品分销商？”她在电脑城混久了，对各路供应商的规模和口碑也有大致了解。“我记得他们做联想、Ib这些品牌分销很强，跟我们之前的业务还挺对路的。”
“没错。”江涛赞许地点点头，对苏晓雯敏锐的商业触觉感到满意。“他们体量大，品牌资源丰富，在华南的渠道覆盖和物流能力都很强。如果能和他们建立合作关系，拿到一个有竞争力的供货价和账期，对我们初期打开局面、提升利润率非常关键。”他分析着利弊，“如果我们以后东一家西一家零散地拿货，或者只盯着单一品牌，很难满足电脑城众多客户的需求。”
苏晓雯秀眉微蹙，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不能跟你现在的公司谈吗？毕竟你以前是销售总监，熟门熟路，他们对你的能力也认可。如果能直接从老东家那里拿货，岂不是更方便？也不用重新建立信任。”这对她来说，似乎是最直接、风险最小的方案。
江涛闻言，嘴角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洞悉世事的无奈。
“晓雯，这个想法，听起来很顺理成章，但实际操作起来，风险很大，而且几乎不可行。”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你想，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我还是他们公司的销售总监。一个销售副总监，突然跑去跟老板说，‘老板，我想单独成立公司，以后以合作方的身份，从您这里拿货卖。’老板会怎么想？”
“这…”苏晓雯迟疑了一下。
“他会觉得，我这哪里是想合作？这分明是在公司内部又开了一个小公司，是在挖公司的墙角！《孙子兵法》里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反过来，老板最忌讳的是什么？就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引用了这句经典，清晰地描绘出老板的心理防线。“一个原本为公司创造价值的核心销售，摇身一变成了拿着公司资源去给自己牟利的‘合作伙伴’，这在公司眼里，就是赤裸裸的背叛和资源侵占，防备是必然的。”
他喝了口茶，继续剖析：“而且，我们最重要的资源是什么？是客户！就是我们今天跑遍电脑城去维护的那些客户资源。这些客户，之前都是通过我、或者说通过公司的名义去对接的。如果我以个人身份直接从公司拿货，再卖给这些客户，这就等于把公司的核心客户资源，明晃晃地带走了。公司能忍吗？绝对不会。到时候不但合作谈不成，恐怕立刻就会撕破脸，甚至可能动用法律手段来追究我‘利用职务之便’的嫌疑，麻烦会非常大。”
苏晓雯听得认真，她之前只想到了便利，却忽略了这背后复杂的人情和利益纠葛。江涛的分析，如同拨云见日，让她看到了潜在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