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亭台楼阁,没有山川河流,只有一口望不到底的毒池。
池水漆黑如墨,咕嘟咕嘟地冒着毒泡,无数狰狞的毒蛊在其中翻腾嘶鸣。
而在毒池中央,一个瘦小得可怜的身影,缓缓在黑水中睁开了眼睛。
那是个只有五六岁的孩子,正是幼年的叶寒舟。
他浑身是伤,眼神却空洞得可怕,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死寂。
他张了张嘴,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我想……有人等我回家。”
回应他的,只有四周更加凄厉、更加疯狂的毒蛊嘶鸣。
看到这一幕,苏菱安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碎裂。
她跪倒在虚空之中,泪水汹涌而出,痛彻心扉。
原来,这就是他。
这就是那个无论她如何靠近,都始终隔着一层冰冷外壳的叶寒舟。
他不是生性凉薄,他只是……从未被人等过。
然而,剧痛之后,是更深的愤怒。
凭什么?
凭什么这样好的人,要用魂飞魄散来换她苟活?
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从悲伤中强行清醒。
她站起身,眼神中的脆弱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所取代。
她划破自己的手腕,任由鲜血在虚空中流淌,指尖蘸着自己的心头血,在灰雾中一笔一划,用力写下属于她的契约——
“我苏菱安,此生不断你生路,不夺你选择,但——”
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震得整片记忆空间都在嗡嗡作响。
“你!不!许!抛!下!我!”
金色的血字在虚空中成形的刹那,现实世界里,叶寒舟心口那道锁心银纹发出刺耳的悲鸣,剧烈震颤!
碑林之上,那行“殉心契”的虚影仿佛被一股更霸道的力量扼住,竟被硬生生撕裂成无数碎片!
皇城碑林,异变陡生!
那些从碑石上不断渗出的血珠,在同一时间骤然停滞。
紧接着,那座镇国龙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榜首“叶寒舟”三个血字,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地窖中,叶寒舟猛地抽搐了一下,七窍中渗出的不再是代表蛊毒反噬的黑血,而是一缕缕带着淡淡金丝、散发着清香的露水!
小桃跌跌撞撞地冲进地窖,看到的就是苏菱安抱着昏迷的叶寒舟,两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她顾不上惊愕,哭着扑到床边,像是想起了什么,拼命扒开床底的暗格,从里面掏出一块雕工精美的青石。
那是一块“同穴石”,上面用古老的朱砂刻着苏菱安和叶寒舟两个人的名讳。
石头的背面,还有一行小字:“若不能同生,便共葬。”
“小姐……这是……这是姑爷早就备下的……”小桃泣不成声地将石头递了过去。
苏菱安接过那块冰冷的青石,指尖摩挲着石面上那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名字,眼中最后一点泪光也被烧干,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森然的冷笑。
“同生不同死?叶寒舟,你的算盘打得真好。”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偏执,“我偏要同生,也要同死!”
她霍然起身,抱着叶寒舟将他安放在床上,而后转身,手持那块同穴石,大步走向角落里那尊专用于炼制奇药的紫金药炉。
“嘭”的一声,她将同穴石狠狠投入炉中!
紧接着,她将自己手腕上流出的、蕴含着净源之力的鲜血,那瓶子里所剩无几的回音露,甚至是从地上捡起的几片沾染着誓血的陶碗碎屑,一股脑地扔了进去!
“这炉药,不治伤。”苏菱安催动内力,点燃炉火,熊熊烈焰瞬间将所有东西吞噬。
她的眼神亮得吓人,一字一句地低语,“治命!”
就在炉火燃起的那一刻,远在皇城碑林的碑灵婆,正贪婪地伸出长舌,舔舐着碑上残留的血珠。
突然,她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条舌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溃烂发黑!
她惊恐地望向镇国龙碑,只见“叶寒舟”那三个血字,正在一点一点地褪去颜色,仿佛要从这片承载着天地法则的碑林中,被彻底抹去!
安济坊的地窖里,紫金药炉的火焰由红转金,炉身嗡嗡作响,一股无法言喻的磅礴生命力在其中疯狂汇聚、凝结。
炉中,青石已化,誓约已熔,一炉滚烫的命运,正待归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