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正好,一轮暖阳悬在凌霄天都上空,将万丈金辉洒落。
时近午时,凌绝依约而动,并未兴师动众,只带了云璃与蓝玲儿二人相随。照着昨日那几名暖阳会成员留下的地址,三人出了客栈,穿行在熙攘的人流中,朝着城西那片相对僻静的区域行去。
越往西行,周遭的繁华喧嚣便如同潮水般退去。街道不再那般拥挤,两侧的楼阁殿宇也少了内城的金碧辉煌与咄咄逼人,反倒多出几分疏朗与闲适。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干净整洁,偶有带着篱笆小院的民居点缀其间,几株老槐探出墙头,投下大片斑驳的凉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混合着泥土与花草清香的田园气息。
云璃静静地走在凌绝身侧,她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的流仙裙,裙摆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宛如月下绽放的仙蕊。她目光澄澈地打量着四周,这远离尘嚣的宁静,让她因初至天都而微感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几分。只是那份源自“净世仙莲道体”的灵觉,依旧让她保持着一种内在的审慎,如同静水之下潜藏的暗流。
蓝玲儿则显得活泼些,一双妙目左顾右盼,对这与内城截然不同的风貌颇感好奇。她身着水蓝色劲装,勾勒出窈窕身姿,气息灵动。身为碧波海阁弟子,又得星渊传承,她对能量与环境的变化尤为敏感,此刻却能感到此地气韵的平和,少了许多争锋相对的锐利,心下不由对这暖阳会又添了几分探究之意。
凌绝步履沉稳,黑袍之下,身躯看似放松,实则每一寸肌肉都处在可瞬间爆发的状态。噬灵根在体内缓缓运转,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能量熔炉,无声地感应、分析着周围一切细微的能量波动。他的神识如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开去,将前方路径以及可能存在的窥探尽数纳入感知。凌霄天都,卧虎藏龙,由不得他不小心。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地势渐高,前方出现一片苍翠的山峦轮廓。就在山脚之下,一座占地极广的山庄映入眼帘。
山庄依山而建,外墙是未经精细雕琢的厚重青石垒砌而成,爬满了翠绿的藤蔓,显得古朴而坚实。不见朱漆铜钉,也没有琉璃瓦当,唯有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原木色的匾额,上面以遒劲却又不失温润的笔触,写着四个大字——“暖阳山庄”。
字体间,竟真有一股如冬日暖阳般的和煦之意透出,拂照人心。
山庄门前异常清净,并无森严的守卫,只有两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浆洗得发白的干净布衣,一人执扫帚,一人持水瓢,正专心致志地洒扫着门前的石阶。见到凌绝三人走近,他们停下动作,好奇地望来,眼神清澈,并无寻常宗门守卫的警惕与倨傲。
其中执扫帚的少年放下工具,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声音清朗地问道:“三位贵客莅临暖阳山庄,不知有何见教?”态度不卑不亢。
凌绝拱手还礼,声音平和:“在下凌绝,久闻贵会沐首领大名,特来拜访。”
那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态度愈发恭敬:“昨夜有敝会成员传讯,说是凌小侠等人要来,首领早已吩咐过,三位贵客请随我来。”说着,便侧身引路。
另一名少年也微笑着向三人点头致意,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踏入山庄大门,视野豁然开朗。
门内门外,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但见亭台楼阁、水榭回廊,皆依着自然的山势起伏错落而建,毫无刻意雕琢之感。小桥下流水潺潺,清澈见底,几尾锦鲤悠然摆尾;曲径通幽,两旁栽种的多是些寻常的花草树木,不见什么灵光四溢的奇珍异卉,却株株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山庄内人员往来,络绎不绝。有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对弈,神态安详;有健壮的汉子在空地上打磨着兵器或是农具,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富有节奏;有妇人在溪边浣洗衣物,笑语晏晏;还有三五成群的孩童追逐嬉戏,银铃般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更远处,隐约传来修炼吐纳时悠长的气息声,与这尘世的烟火气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平和满足的笑容,彼此见面,无论长幼,都会自然地打招呼,关切地问询几句,气氛亲切而融洽。这里没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没有森严的等级隔阂,俨然一个和睦融融的大家庭,充满了宁静而鲜活的生活气息。
这与凌绝、云璃等人想象中那种隐藏在阴暗角落、终日与杀戮、阴谋为伴的盗匪窝点,简直是天壤之别。
云璃眸中掠过一丝讶异,她能感受到这片天地间流转的气息,虽然灵气不算顶级的浓郁,却异常的中正平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温暖力量。她体内的净世仙莲道体,对此环境竟生出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蓝玲儿更是微微张大了嘴,低声对凌绝道:“凌哥,这里……好奇特。感觉不像是个势力,倒像是个……桃源村落。”她以神识细细感应,发现此地地脉似乎被高人梳理过,气息圆融,难怪能滋养出这般平和气象。
凌绝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些看似寻常,实则暗含玄奥布局的屋舍与路径,心中对这暖阳会及其首领沐晨风的评价,不禁又高了几分。能将一个以“劫掠”为生的组织经营成这般模样,此人绝非等闲。
引路少年见三人神色,脸上带着一丝自豪,解释道:“我们暖阳山庄,收留的大多是些在天都难以立足的苦命人,或是遭了灾,或是受了冤,首领心善,给了大家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在这里,有力气的出力,有手艺的献艺,各尽所能,倒也自在。”
言语朴实,却更显真诚。
穿过几条蜿蜒的石板路,绕过一片碧波荡漾的池塘,少年引着三人来到山庄深处。这里更加清幽,竹林掩映间,可见一间宽敞的静室。
静室门户虚掩,陈设极其简单。一桌数椅,皆是原木所制,未施漆彩,保留着天然的纹理。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笔意苍茫悠远,令人观之心神宁静。角落的紫铜香炉中,袅袅升起一缕极淡的檀香,清心宁神。
“三位贵客请稍坐,首领即刻便到。”少年奉上清茶,行礼后悄然退下。
茶是山间野茶,汤色清亮,入口微涩,却带回甘,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片刻,静室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门被轻轻推开,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缓步而入。
此人看上去约莫三十许年纪,面容算不上英俊,甚至有些过于普通,是那种放入人海便难以寻见的类型。但他的一双眼眸,却清澈如同山涧清泉,内里蕴藏着一种历经世事沧桑后的平静与温和。他气息内敛,步履从容,若非凌绝灵觉敏锐,几乎无法察觉其体内那如同广袤大地般厚重沉凝的磅礴力量——正是大乘境后期的修为无疑。
他,便是暖阳会首领,沐晨风。
“沐某俗务缠身,有失远迎,还望凌道友与两位仙子海涵。”沐晨风拱手笑道,声音温和醇厚,如同春日暖风拂过耳畔,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沐首领客气了,是我等冒昧打扰才是。”凌绝起身还礼,云璃与蓝玲儿亦随之敛衽一礼。
双方分宾主落座。
沐晨风目光扫过凌绝,在他那看似平静却深如渊海的气息上略微停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随即他又看向云璃,感受到那股清冷纯净、不染尘埃的独特气质,心中暗忖此女来历定然不凡。最后目光落在蓝玲儿身上,那灵动活跃的水属性星力波动,亦让他知晓这绝非普通女子。
“昨日听闻会中弟兄回报,言及凌道友风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沐晨风含笑开口,语气真诚,“这两位仙子亦是仙姿玉质,修为精深,凌道友身边真是人才济济。”
“沐首领过誉了。”凌绝淡然一笑,“倒是贵山庄,气象祥和,宛若世外桃源,令凌某大开眼界。”
沐晨风微微摇头,轻叹一声:“世间不平事太多,富者田连阡陌,奢靡无度;贫者无立锥之地,饥寒交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并非虚言。我暖阳会能力有限,做不了那改天换地的大事,只能行此小道,取些不义之财,散于困顿之人,略尽绵力,求个心安罢了。”
他言语坦荡,直抒胸臆,并无丝毫遮掩,说到“取不义之财”时,也无自得之色,反而带着几分无奈与自嘲,仿佛这只是情势所迫下的不得已选择。
凌绝静静听着,观察着沐晨风的神色变化,感受着他气息中那份源自本心的坦荡与沉郁。他神魂强大,灵觉敏锐,更能从对方那平和厚重的气息深处,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真正侠义之士的铮铮铁骨。此人虽行盗劫之事,但心向光明,胸有侠气,绝非奸邪宵小之辈。
“沐首领过谦了。”凌绝开口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能在这凌霄天都脚下,为一方困苦之人撑起一片安宁天地,此等胸襟作为,已非常人所能及。”
沐晨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似乎遇到了知音。两人便就此打开话匣,从各自的修行感悟,谈到天下大势,再论及民生多艰。沐晨风见识广博,对底层疾苦了解甚深,言谈间每每切中要害;凌绝虽看似年轻,经历奇特,目光格局更是超然物外,往往一言便能发人深省。
云璃与蓝玲儿在一旁静听,偶尔也会插言几句,尤其是蓝玲儿,对暖阳会的运作模式颇感兴趣,询问了些细节,沐晨风皆耐心解答,并无隐瞒。
一时间,静室内气氛融洽,言笑晏晏,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感。
时间悄然流逝,日头已微微西斜。
凌绝见时机差不多,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储物戒指,样式古朴,并无光华闪耀。他轻轻推到沐晨风面前的木桌上。
“沐首领高义,凌某佩服。我等初来天都,身无长物,唯有这些许金银珠宝、灵石丹药,于我等多是身外之物,留在身边徒惹是非。”凌绝语气平静,“不如交由贵会,用于赈济贫苦,也算物尽其用,略表我等心意。”
沐晨风微微一愣,并未立即去接,而是看向凌绝,目光中带着审视与询问。
凌绝坦然与之对视,眼神清澈,毫无杂质。
沐晨风这才伸出两指,拈起那枚戒指,神识向内微微一扫。
这一扫之下,纵然以他大乘境后期的心境修为,也不由得身躯微震,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神采!
戒指内的空间远超想象,堆积如山的金银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成千上万的各色灵石散发出浓郁的灵气,更有许多玉瓶瓷盒,里面盛放的丹药无一不是精品,甚至有几瓶丹药,连他都感到心动。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品阶不俗的炼器材料、功法玉简……其总价值之巨,足以支撑整个暖阳会舒舒服服地运转数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