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家的土炕带着烟火气的暖,林野睁开眼时,窗纸已经泛白。苏九璃还靠在他肩头睡着,睫毛上沾着点炕灰,呼吸轻得像羽毛。灶上的狗肉锅还温着,忘忧草的腥气混着晨光,在屋里漫开淡淡的一层。
“醒了?”阿吉蹲在门槛上,正用块破布擦着那把铜钥匙,“我叫了辆三轮,在村口等着,能送你们到红泥洼的路口。”
林野轻轻推醒苏九璃,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看见炕边的三轮车牌照,才想起昨晚的事。“这就走?”
“早去早回。”林野帮她理了理衣领,指尖触到她后颈的皮肤,带着点余温,“红泥洼的雾,过了晌午就浓得化不开。”
两人没再多说,揣好阿吉给的三样东西,踩着晨露上了三轮车。车斗里垫着块麻袋片,硌得人骨头疼,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像在敲谁的骨头。
越靠近红泥洼,周围的景象越荒凉。路边的树都歪歪扭扭的,树干上缠着圈圈红绳,被风吹得绷直,像勒住脖子的绞索。偶尔能看到几间废弃的土房,门窗洞开,里面黑黢黢的,像空洞的眼窝。
“到了。”三轮车师傅突然刹车,声音发颤,“前面……前面就是红泥洼的地界,我不敢再往前了。”
林野付了钱,拉着苏九璃下车。眼前的路突然变得泥泞,土是暗红色的,像掺了血,踩上去“噗嗤”作响,能没到脚踝。远处的铁轨在晨雾里若隐若现,锈得像根烂铁条,上面停着辆绿皮火车,车身斑驳,车窗玻璃碎得只剩框架,像只瞎了眼的巨兽。
“就是那辆?”苏九璃的声音有点发紧,她昨晚说的死亡列车,想来就是这一辆。
林野点头,从背包里摸出雷击枣木握在手里。木头的焦味混着红泥的腥气,奇异地压下了心头的不安。“没别的路,只能上去。”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火车走,越靠近,越觉得不对劲——车身上的弹孔边缘,凝着暗红色的硬壳,像没擦干净的血;车门歪挂着,合页处缠着几缕黑发,被风吹得飘起来,像在招手。
“等等!”苏九璃突然拽住林野,指着车厢连接处,“那里……有东西。”
林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阴影里坐着个“人”,穿着褪色的蓝布衫,头发花白,背对着他们,正低头捡着什么。仔细一看,她手里捏着的是节指骨,正往嘴里送,“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是那个捡煤渣的老太太。”苏九璃的声音发颤,“她果然在这里。”
林野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苏九璃的手,一步步踏上火车。车门“吱呀”一声晃了晃,老太太猛地回头——她的脸皱得像块树皮,眼睛是两个黑洞,嘴里还嚼着指骨,看见他们,突然咧开嘴笑了,黑洞洞的牙床里,流出暗红的涎水。
车厢里坐满了“乘客”。有穿军装的,胸前的弹孔还在渗血;有穿旗袍的,半边脸烂得露出骨头;最中间的座位上,坐着个穿学生装的姑娘,怀里抱着个布偶,布偶的眼睛是两颗纽扣,正死死盯着他们。
这些“乘客”都没动,像蜡像似的,可眼睛却在转,瞳孔是浑浊的白,死死黏在林野和苏九璃身上,像饿狼盯着肥肉。苏九璃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的汗瞬间浸透了衬衫,要不是林野握着她的手,她早就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