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月,不,是连续数年的征战、谋算、殚精竭虑,如同紧绷的弓弦,在彻底完成对曹操的战略合围,并将朝廷顺利迁至宛城后,吕布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这不是肉体上的劳累,以他非人的体魄,纵使千军万马中冲杀几个来回也不会如此。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巨大消耗。从穿越之初的朝不保夕,到立足关中,再到与曹操、袁绍这等当世枭雄周旋博弈,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次决策都关乎生死存亡。如今,大局初定,那股支撑着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的心气,终于可以暂时放缓。
这一日,他没有召集幕僚议事,没有巡视军营,甚至没有去看那堆积如山的各地文书。清晨,他独自在演武场练了一趟戟法,汗出如浆后,回到后宅,对正在安排家务的严氏说道:“今日无事,叫上孩子们,我们出城走走。”
严氏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她已记不清夫君多久没有这般纯粹的闲暇了。
消息传开,整个后宅都雀跃起来。
宛城郊外,初夏的风带着田野的青草气息,温暖而和煦。没有旌旗仪仗,只有数十名便装亲卫远远警戒。几辆宽敞的马车停在洛水(南阳境内支流)畔的柳荫下。
吕布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少了平日的杀伐威严,多了几分儒雅随和。他率先跳下马车,然后回身,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孩子抱下来。
最先伸出小手的是貂蝉所生的吕英,小家伙刚满三岁,虎头虎脑,继承了父母的好样貌,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被吕布高高举起时,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
接着是董白所生的吕姝,也是三岁多,性子似乎随了其母早年的清冷,小脸板着,但被父亲抱在怀里时,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翘起。
大乔所生的吕妍,同样三岁,却文静许多,乖乖搂着吕布的脖子,小声喊着“爹爹”。
最后是小乔所生的吕晓,刚满一岁不久,被乳母抱着,咿咿呀呀地挥动着小拳头,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吕玲绮如今已是十四岁的少女,身量渐长,眉宇间既有母亲的温婉,也带着父亲的英气。她没有让父亲帮忙,自己利落地跳下马车,看着父亲被一群弟弟妹妹围住的场景,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她主动帮着乳母和侍女们铺开毡毯,摆放带来的点心果品。
“去吧,去玩吧,莫要跑远,莫要近水。”吕布放下孩子们,拍了拍他们的小脑袋。
孩子们欢呼一声,在柔软的草地上蹒跚奔跑。吕英精力最是旺盛,跌跌撞撞地追着一只蝴蝶;吕姝和吕妍则蹲在地上,好奇地研究着一朵野花;吕晓被放在毡毯上,努力地想爬向哥哥姐姐们。
吕布负手而立,看着这一幕,心中那片因杀戮和算计而变得冷硬的地方,仿佛被这温暖的阳光和稚嫩的笑声悄然融化。严氏、貂蝉、大乔、小乔,连同已被正式纳为如夫人的蔡琰,都围坐在毡毯旁,看着孩子们嬉戏,低声交谈着,偶尔传来一阵轻柔的笑声。就连一向清冷的董白,看着女儿吕姝难得的活泼,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吕布走到蔡琰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蔡琰微微一惊,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却没有挣脱。她总领内政,平日里端庄持重,此刻在这郊外田园,也难得地放松下来。
“许久未曾这般松快了。”吕布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感慨道。
蔡琰轻声道:“夫君肩负甚重,是该好生歇息几日。如今南北贯通,朝廷安定,外部压力稍减,正是休养生息之时。”
“是啊,休养生息。”吕布重复了一句,随即笑道:“不过有些人,怕是睡不着觉咯。”他想起了被经济封锁和战略包围弄得焦头烂额的曹操。
蔡琰知他意有所指,莞尔一笑:“那是他们咎由自取。夫君已给了曹孟德机会,是他自己不肯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