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执念的人多了去了,况且出手干预有悖阴司法度,仅仅“看着面熟”这种理由,不足以让他们以身犯险。
楚云在人群之中听得厌烦,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死活张不开牙关,被无形之力紧紧束缚。
眼见着就要踏上桥头,他心中一发狠,催动秘术,燃烧神魂,发出一声爆响。
“什么动静?”
一阵地动山摇,惊得几位魂修纷纷转头望去。
只见方才那个被说“看着面熟”的小子,神魂爆裂,将周遭炸出一道口子。
此刻的神魂流光溢彩、晶莹剔透如琉璃一般,隐隐有各色火焰流淌其间,将周遭烧出一片空旷虚无,硬生生在不存在的虚空之上烧出一道缺口。
猛然一阵疾风自缺口之外向内涌去,将楚云的生魂卷了进去。
周遭诸多凡人魂魄仿若无所察觉,只是在缺口出现时短暂停顿,待缺口吸走楚云后自行弥补,便继续向前,仿若一切未曾发生。
不多时,一位魂修走上前,掐指作诀驱散周遭魂魄,在原地勘探片刻,面色凝重:“被炸出了个口子。”
另一魂修凑了上来,行礼道:“尊上,刚才那是……”
他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去雪峰叫人,把那姓林的喊过来。”
为首的魂修说着,目光死死盯着一片虚空,脸色依旧凝重:“你告诉他,方才有个修士的魂灵过桥时挣脱出去,现在掉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下属一惊,面露迟疑与不敢置信。
修士魂灵?
修士死后不入轮回,怎么会在这?
见下属仍在原地不动,为首的魂修颇为不悦,提声道:“还愣着干嘛?快去!”
……
楚云颇为难受地起身,只觉状态极差。
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已然失去肉身,唯有神魂留存,且神魂受创,痛苦千百倍于肉身,疼得他呲牙咧嘴,难以自持。
起身时,他手边摸到一件冰冰凉凉、颇为坚硬的物件,眼角余光一瞥,随即惊诧转头,只见炎中君的配剑竟跟着自己一并来了。
配剑发出嗡嗡鸣响,显然是在回应。
平心而论,楚云并不相信此剑曾属金丹真君,但这并不重要,关键是这剑足够帅。
他握住剑柄随意甩了两下,剑身嗡嗡震颤,声如风铃,清澈悦耳。
“怪哉怪哉!”楚云心中暗道,“自己一介修士,差点以修士之身踏轮回,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莫名其妙掉到这么个地方。这些也就罢了,这剑是哪来的?”
他脑中沉思着最后的记忆。
与柳化生拼死一战,想来当时便是被打死了。
可这剑又是怎么回事?
剑也会死?
思来想去不得其解,索性不再纠结,将剑附在身上,身形幻化出一身长袍,方才感到安心许多。
虽是魂体,除面部之外皆是淡淡虚影,并无五脏六腑,但顶着虚影光着身子走来走去,终究让楚云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不是在家里。
一番打扮过后,他抬头打量眼前景色,依旧一片茫然。
周遭灰蒙蒙的,地上砂石灰白,用脚一踢便纷纷扬扬,细细一看,竟是被磨成灰的骨头。
天上虽无先前过桥时的黑乎乎乌云,却也是灰蒙蒙一片,像是起了大雾。
“这是什么地方?”
楚云伸展活动一番,而后抬头向天上腾飞而去。
然而飞了数个时辰,依旧不见边际,只觉这片天地漫不见底、前后延展,无穷无尽。
他只得回到地上,另做打算。
心中沉思片刻,他用剑在地上劈出一个符号,观察片刻见其没有自行修复,便闭上眼转头走了一阵,再猛地睁眼回头腾飞回来。
见地上符号仍在,方才满意点头,朝着某一方向速速离去。
天上未见日月星辰,无从判断时辰,楚云只得在心中不断计数,大致估算时间。
约莫走了数十日,依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方天地并未被封锁,走了这么久也没有返回原处。
在此期间,楚云除去赶路,累了乏了便随意坐下,将剑插在白骨沙坑之中,时不时与这把剑说话聊天。
此地空无一物,这把剑便是他唯一能交谈的对象。
虽不能口吐人言,却会在楚云说话时发出阵阵清脆剑鸣予以回应,一番下来也不算无聊。
他抱着剑,轻抚剑身,啧啧称奇道:“你的剑可有名字?”
剑身轻鸣一声,显然是在回应,然而楚云不懂剑语,既听不懂也看不出其意,便装模作样点点头:“好名字。”
剑身再次发出轻鸣,这次却短促而急促,持续了片刻。
即便楚云不解其意,也能看得出这剑好像有些不高兴。
他只得向其赔罪安抚许久,方才让剑的鸣动停了下来。
楚云在沙丘之中沉吟片刻,又问道:“你那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长剑沉默片刻,而后发出风铃般的脆响,又如两玉碰撞,清脆悦耳;转瞬又转变声调,犹如黄鹂、翠鸟叽叽喳喳吟唱,听上去颇为喜悦快活。
见剑这般模样,楚云心中突然起了个念头,对着剑道:“听上去,你那主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吧?相当一般。”
楚云这话一来是想试探一番。
利剑随主人,有些心高气傲的,剑身护住,即便握在他人手,若有冒犯,也会反击。
若是这剑当真忠心护主,即便握在自己手里,也会有所不满表达,届时倘若与原主对上,怕是对自己不利。
若它对自己污蔑其主毫不在意,便说明此刻确实能暂时为己所用。
其二,纯粹是楚云想犯贱。
惹毛一把有灵智的剑,对他而言颇为有趣。
清风宗里就有一些有自我灵智的法器,他曾有段时间总爱去库房里跟它们犯贱。
话一说完,楚云做好了准备,万一这剑反噬,便护住心神以免被其反控。
然而等了片刻,剑的反应却超乎他的预料。
它既没有尝试侵占心神,也没有控制楚云自刎,而是发出一声尖锐爆鸣,猛地脱手而出。
楚云一愣,以为对方要与自己动手,便防备着剑刃,谁知剑身凭空浮在空中,发出一串急促爆响后,突然掉过头来,用剑柄拍打他的脑袋。
“疼!疼!疼!别打了!”
剑柄砸了三四下后,剑身突然侧开,静静漂浮着。
接下来,楚云伸手想要去握,那剑却远远飘出几步;楚云收手,它又飘了回来。
几番尝试下来,楚云算是看明白了。
这剑不想让自己碰它。
然而几番呼唤过后,剑身上再无任何声音传来。
一个怪异的想法在楚云脑中浮现:
这剑不会是生气了吧?
法器也有七情六欲吗?
这荒诞的想法刚一出现,他便甩了甩脑袋,自觉荒唐:“世上哪有这样的法器?若是当真如此,那就不是器灵,而是法器成妖了。”
楚云这边正思索着,暂时没有理会那剑,而利剑却悄无声息地飘到他背后,身形突然一变,剑柄又猛砸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而后远远逃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