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下来,桌前的碎银攒不够一顿饭钱,倒是来看热闹、闲磕牙的人越来越多,久而久之,他的卦摊几乎成了茶水摊,大伙儿聊天留下的瓜子壳,能扫起一小堆。
过两日,旁边干脆新挂了张纸——“代写书信”。
他卦算的不怎么样,字却写得极好,一封报平安的家书收三文钱,倒比他算卦的进项还稳当些。
久而久之,周围的街坊邻里都认得了这个落魄却不失风骨的年轻先生。
他话不多,听人说话却很专注,谁家有了烦心事,都爱来他这摊子前叨叨几句,他也从不嫌烦,只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递过去杯热茶。
这更讨了周围街坊邻居们的喜欢。
大伙儿喜欢他,可怜他眼睛看不清,独自一人讨生活,于是便时常有人接济他。
隔壁包子铺的王三时常会送来个卖剩下的肉包,对面米行的伙计会匀他一捧米,就连成日里为根葱都要与人争执的张大娘,路过时也会往他桌上搁两个鸡蛋。
这日傍晚,斜阳将街巷染成一片暖黄。
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婆婆停在了摊前,她头发花白,身子却还硬朗,是住在附近巷子里的独身户,姓陈。
陈婆婆是接济这书生最殷勤的人,总觉得他一个文弱后生独自在外不容易。
“先生,又没开张啊?”陈婆婆嗓门不小,带着股热络的关切,“瞧你这脸,比我浆洗的布还白!就靠那几文钱的信钱,能吃饱饭么?”
书生摸索着笑着起身:“婆婆来了。够吃的,街坊们都照应着。”
“照应什么呀!”陈婆婆把菜篮子往桌上一放,伸手就来拉他的胳膊,“成天坐着也不是个事儿!走走走,今儿个跟我回家吃饭!我买了条鱼,刚杀的,新鲜着呢!”
书生略有迟疑,想要推辞,却被陈婆婆不容分说地拽了起来。
“别磨蹭了!我那儿还有个孩子,跟你差不多大,也是个可怜人。你们年轻人,正好说说话。”
陈婆婆一边念叨着,一边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穿过小巷。
书生拗不过她的热情,只得跟上。
陈婆婆的家是个干净整洁的小院,院里晒着衣裳,角落里还种着几株青葱。
进了屋,一股饭菜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灶台边,有个纤细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低头忙碌着,看身形是个姑娘。
“丫头,来客人啦!”陈婆婆高声喊道,“我把街口那个穷书生给你拉来了,快,汤好了没?”
那身影闻声一顿,缓缓地转过身来。
一双清澈又沉静的眼睛里映出了书生的身影,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
书生脸上的笑意,忽然也似乎有些凝固。
陈婆婆还在兴高采烈地介绍:
“这是阿禾,也是个没亲没故的可怜孩子,我瞧着投缘,就让她得空过来帮衬着做顿饭,咱仨一块儿热闹热闹!”
屋子里很静,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阿禾看着他,他也看着阿禾。
半晌,还是阿禾先开了口。
“好巧,是你呀。”
书生眨眨眼:“是好巧,没想到姑娘你也在这里。”
对面的这位叫阿禾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跟他分食一份桂花糕,还有在小巷里遇到寻人,被他出手帮助的那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