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从里面合上,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外头清晨的寒气,也隔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随着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一道身影从那架绘着山水墨画的紫檀木屏风后缓缓走出。
正是阿禾。
她依旧是那身寻常的布裙,未施粉黛的脸上平静无波,与这间堆满古籍珍玩、处处透着沉郁威严的书房显得格格不入。
方才在知府刘坤面前还是一派枭雄气度的龙四爷,在看到阿禾的瞬间,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威势便如同冰雪遇阳,悄然融化。
他微微躬身,原本挺直的背脊竟有了一丝恭谨的弧度。
“阿禾姑娘,都按你的吩咐办妥了。”
龙四爷小心翼翼地开口,像个等待先生考校功课的学童,“女子学堂已经开了,城中六岁到十二岁的女娃,除了几户实在顽固的,基本都已入学。布庄、食铺还有新开的皂坊,也招纳了近两百名女工,工钱日结,她们的干劲儿都很足。”
阿禾走到一张太师椅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尚有余温的茶,轻轻吹了吹热气,才抬眼看向他,点了点头:“做得很好。”
这几个字看似平平淡淡,却让龙四爷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赧然道:“这都是姑娘的章程好,若非姑娘指点,龙某哪里想得到这些……这些法子。”
他一个在刀口上舔血的江湖人,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争夺地盘,何曾想过一个城池的治理,竟能从女娃念书、妇人做工这种细微处着手。
“计策是死的,人是活的。”阿禾放下茶杯,声音清淡,“若非四爷心有仁念,愿意为百姓谋一条活路,再好的章程,也不过是废纸一堆。”
龙四爷闻言一怔,随即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暖流。
他这半辈子,人人都怕他、敬他,却从未有人说过他“心有仁念”。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禀报:
“另外,按姑娘的吩咐,招募府卫的事也已在暗中进行。从码头和各处坊市里挑了三百名靠得住的青壮,由我手下最得力的弟兄带着,正在城外庄子里操练。江湖上也招到了数十名身手不错、讲道义的好手,许以重金,他们答应留在洛川府,听候差遣。”
他一条条,一桩桩,说得极为详尽。
阿禾静静听完,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我只给了个方向,具体如何行事,全是四爷的本事。能在这么短的时日里,不声不响地办成此事,足见四爷在洛川府的号召力。”
龙四爷被她这么一夸,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竟难得地泛起一丝红晕,连忙摆手道:“姑娘谬赞,谬赞了……”
他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这哪里是他的号召力,分明是这位姑娘的神机妙算。
早在西边青屏山匪寇还未成气候之时,她便断言天下将乱,让他暗中在洛川府积蓄自己的力量。
当时他还不以为意,只当是寻常的未雨绸缪,如今看来,简直是洞若观火!
若非提前准备,眼下匪寇坐大,流民涌入,洛川府怕是早已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不仅内部安稳,甚至还有余力打造出一支只忠于自己的护卫队。
更何况……
龙四爷的目光落在阿禾身上,心中更是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