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我的声音再次拔高,带着一种宣告神谕般的庄严与激昂,“冥界,已经从原有的天道之中,独、立、了、出、来!”
“自此以后!冥界将不再受到任何虚空侵蚀!”
“天庭、西天,那些所谓的神佛,也再没有机会,将他们贪婪的手,伸入我们的家园!”
“冥界,将真正不死!不灭!”
“幽冥——”
“不、朽、了!”
沉默。
长达数息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
“轰!!!”
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彻底爆发!
酆都城内外,冥界四面八方,所有听到这宣告的角落,同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混杂着狂喜、痛哭、宣泄、难以置信、以及某种信仰被彻底点燃的极致情绪的风暴!
“解决了?真的解决了?!”
“独立了?我们独立了?!”
“不朽!幽冥不朽!!”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呜呜呜……爹,娘,你们听到了吗?劫难过了!过了啊!”
“兄弟!咱们没白死!没白死啊!!!”
欢呼声、痛哭声、呐喊声、嘶吼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席卷整个新生冥界的、情感与信念的滔天洪流。
那是劫后余生最极致的释放,是对未来最炽热的期盼,也是对我这个“带来这一切”的幽冥大帝,最盲目也最虔诚的拥戴与信仰。
我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股精纯的、炽热的、带着强烈依赖和崇敬意念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光点,从冥界各处,从每一个激动万分的阴魂身上升腾而起,跨越空间,源源不断地向我汇聚而来。
它们涌入我的身体,并不直接增加我的本源力量,却如同最好的催化剂和粘合剂,让我与冥界本源的连接更加紧密、顺畅,让我恢复力量的速度明显加快,甚至让我的神魂都感到一阵温润的滋养。
信仰之力。
我缓缓抬起右手,摊开手掌,掌心仿佛有看不见的温暖火焰在跳跃。力量,确实又回来了一些。虽然距离巅峰依旧遥远,但这种切实的“恢复”感,以及随之而来的、对冥界更细致入微的掌控感……很好。
等到下方的声浪稍微平息一些,我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冥界大劫已过,新生伊始。然,战争创伤遍布,百废待兴。”
“为尽快恢复秩序,重建家园,朕决定——此前推行的一切战时政策,除‘资源优先保障军队所需’这一条,因其有助于继续清剿零星残余、维护新生壁垒稳定,予以保留外,其余政策,包括集体劳作制、计划供给制、舆论引导方案等,仍需继续执行一段时间。”
我顿了一下,给子民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语气转为坚定:
“唯有同心协力,以集体之力量,方能最快速度抚平创伤,奠定不朽之基!”
“而冥界的未来——”我的声音再次拔高,充满力量与希望,“将由我们冥界自己,说了算!”
“陛下圣明!”
“谨遵帝旨!”
“同心协力!重建家园!”
下方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或许有些心思活络的阴魂对继续实行集体政策稍有微词,但在“独立”、“不朽”的巨大喜悦和劫后余生的集体氛围下,这点微词瞬间就被淹没在狂热的拥护声浪中了。
该说的,该演的,都完成了。
我不再停留。身形在空中微微一晃,如同水中的倒影被风吹散,下一刻,已从酆都城上空消失。
森罗殿。
光线依旧晦暗。几盏长明魂灯静静燃烧,映照着空旷大殿冰冷的黑色巨岩地面和高耸的殿柱。殿内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血腥气。或许是我的错觉。
秦空依旧靠在御座台基侧面的石壁下,姿势似乎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几个留守的幽冥暗卫如同真正的影子,沉默地矗立在附近的阴影里,纹丝不动。直到我的身形毫无征兆地在大殿中央浮现。
“陛下!”
暗卫们几乎同时一惊,随即迅速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他们虽然留守殿内,但想必也通过某种渠道,知晓了外面发生的一切,知晓了那响彻冥界的宣告。
我看向他们,脸上露出了进入森罗殿后的第一个表情——一个扯动嘴角的、近乎僵硬的“笑”。
“嗯。”我应了一声,声音比在外面时显得疲惫了许多,也真实了许多。“起来吧。外面……暂时没事了。冥界,以后大概也不会有那种程度的大劫了。”
暗卫们站起身,虽然戴着面具,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目光中的如释重负和崇敬。
“陛下的意思是……真的……永远无忧了?”一个暗卫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至少,虚空那种东西,不会再从我们冥界自己‘长’出来了。”我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石壁下那个安静的身影。“外面的怪物,也会被很快清理干净。”
我的视线落在秦空身上,那笑容淡了下去。沉默了几秒,我开口道:“把他……架起来。”
暗卫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两人,动作轻柔但稳固地将秦空的遗体从地上搀扶起来。尸体已经彻底僵硬,保持着一种略显别扭的姿势。
我走到近前,看着秦空灰白平静的脸。三天过去,尸体并无明显腐坏,只是皮肤更加干枯,失去了所有血色和水分,像一尊粗糙的石雕。
“找个地方……埋了吧。”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方位要好,地势要高,风景……也要好。”
暗卫们默默听着。
“不用告诉朕……埋在哪里。”我补充道,目光没有从秦空脸上移开。
“陛下?”一个暗卫忍不住发出疑问。
我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朕……愧对他。没脸……去他坟前扫墓祭奠。”
我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所以,一切由你们决定。埋了之后,选两个……不,四个靠得住的人,轮流看守。不得有误,不得让任何人打扰他的安眠。”
暗卫们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恍然、震惊,以及更深的敬畏。他们齐声应道:“谨遵帝旨!”
“去吧。”我挥了挥手,转过身,不再看他们。
暗卫们小心地架着秦空的遗体,如同捧着易碎的瓷器,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森罗殿。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殿外的甬道中。
大殿里,彻底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几盏静静燃烧的魂灯。
我没有走向那高高在上的、冰冷的幽冥帝座。而是就在原地,缓缓地,靠着御座那冰冷坚硬的黑色台基,滑坐下来。坐在了之前秦空倚靠之处的旁边。
背脊抵着冰冷的岩石,寒意透过破损的衣物,渗入肌肤。
我抬起头,望着大殿高高的、隐没在阴影中的穹顶。目光没有焦点。
脑子里空荡荡的,又仿佛塞满了东西。
苏雅最后吻别的温度,齐天消散时眼中的决绝与笑意,黑疫使在光柱中那扭曲却带着调侃的最后面容,秦空交出开关后平静举枪的画面,四军统帅领命赴死时各异的神情……还有那几十万阴兵化为“凶魂火种”时的无声呐喊,人间数十亿生魂被剥离本源时的茫然与消散……
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无声,却沉重得让人窒息。
成功了。
独立了。
不朽了。
然后呢?
我坐着,一动不动。
身下的冰冷,体内的空虚,灵魂深处那无法填补的巨大空洞,还有左臂那颗沉默的、带着未知秘密的虚空痣……
时间,在这死寂的大殿里,失去了意义。
魂灯的火苗偶尔轻微跳动一下,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我就这样靠着,睁着眼睛,望着虚空。
直到殿外那永恒暗红的天色,透过高高的窗棂,悄然染上了一丝更加深沉、意味着“夜晚”的墨色。
又不知过了多久。
那墨色,又缓缓褪去,被一种相对“明亮”的暗红所取代。
新的一天。
冥界新生的、第二个完整的“白天”,开始了。
我依旧坐在那里。
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