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子夜将至,月隐于浓云之后,唯有点点星光照亮崎岖山径。
林宸换上了一身代表林家少主的庄重礼服,褪去了所有乔装,独自一人,沿着听云阁暗线提供的、避开了所有明岗暗哨和阵法节点的隐秘小路,朝着天玄宗山门深处的云海之畔行去。
他的心跳沉稳有力,但掌心却微微沁出冷汗。
这不仅是因为即将面对一位元婴后期的宗门之主,更因为此行承载着整个家族的命运,以及……母亲沉甸甸的期望。
怀中的方案玉简,仿佛重若千钧。
穿过一片终年不散的灵雾,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浩瀚无垠的云海在脚下翻涌奔腾,月光偶尔穿透云隙,洒下清冷的光辉,映照着云海中央一座孤悬的八角石亭观潮亭。
亭中,一道身着素白道袍、身影略显清瘦、却仿佛与周围云海天地融为一体的身影,正负手而立,背对着他。
仅仅是一个背影,便散发出一种深不可测的气息,正是天玄宗宗主云栖真人。
林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杂念,步履沉稳地踏上通往观潮亭的虹桥。
虹桥似虚似实,踏足其上,如行云间。
“晚辈林家林宸,拜见云栖宗主。”来到亭外,林宸躬身行礼,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亭中身影缓缓转过身来。云栖真人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温润平和,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目光落在林宸身上,打量了片刻,微微颔首:“林少主果然年少英才,气度不凡。请坐。”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林宸依言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与云栖真人相对。
石桌上已备好清茶两盏,茶香袅袅。
“令尊可好?”云岚真人端起茶杯,似随意问道。
“有劳宗主挂念,家父一切安好。”林宸谨慎回答,心中却是一凛,对方第一句话便点明了他是林汝州之子的身份。
“云山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两派弟子多有损伤,实非贫道所愿。”云栖真人轻叹一声,放下茶杯,目光直视林宸。
“林少主前番所提方案,青玉师弟已呈于贫道,确有新意,然兹事体大,牵扯甚广。我天玄宗立宗数千载,从未在疆土利益上有过半分退让。林少主以为,仅凭一纸方案,便能让我宗上下,甘心合作吗?”
话语温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直指核心,天玄宗的颜面与底线。
林宸早有准备,他并未被对方气势所慑,反而挺直了脊梁,目光清澈地迎向云栖真人:
“宗主明鉴,晚辈前来,非为恳求天玄宗退让,而是为寻求一条对两派、对云山、对中州与西域无数修士而言,最为有利的道路。”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若论疆土,云山灵矿缓冲地带,自古归属模糊,双方皆有依据。持续争执,乃至兵戎相见,除了徒增伤亡、损耗底蕴,于实质疆域,又有何益?最终不过两败俱伤,让旁观者得利。”
“若论利益,核心争议区开采艰难,价值有限。而缓冲地带矿藏丰沛,合作开发,产量倍增,所获利益远超争执所得。且可建立长久合作机制,互通有无,于我两家未来发展,利大于弊。”
“若论颜面,”林宸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宗主以为,是两派弟子血染云山、结下世代仇怨更有颜面,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开创互利共赢之局,更能彰显大宗气度与智慧?况且,我林家愿就伏击补给队之事,接受贵宗合理解释与处置,并愿以此为契机,与贵宗订立百年和睦之约,共镇边境。此等诚意,难道不足以弥补些许争议带来的颜面之失,反而能成就一段佳话吗?”
他逻辑严密,层层递进,将合作开发从单纯的利益交换,提升到了避免伤亡、开创未来、彰显气度、缔结和约的战略高度。
尤其是百年和睦之约的再次提出,让云栖真人的目光微微闪动。
“林少主口才了得。”云栖真人沉吟片刻,缓缓道,“然,我宗内反对之声甚众。前线摩擦不断,弟子血气方刚,恐非一纸和约所能平息。况且,即便贫道同意,又如何保证令尊,以及林家内部,能接受此方案?据贫道所知,令尊的态度,似乎……颇为强硬。”
这才是真正的难点!如何确保协议能在双方内部都得以通过和执行?
林宸心中早有定计,他坦然道:“不瞒宗主,家父确曾主战。但正因如此,晚辈才更需与宗主达成一个真正公平、互利、且能最大限度避免未来争端的协议。只要协议本身足够有说服力,能为我林家带来实实在在的、远超战争可能获得的利益与安宁,晚辈有信心说服家父与族中长老。”
他目光灼灼,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与担当:“至于贵宗内部反对之声……晚辈斗胆揣测,其根源一在颜面,二在利益。若宗主能以大局为重,乾坤独断,与晚辈敲定一份既能保全颜面如处理伏击事件、明确合作主导权分配、又能确保贵宗获得长期稳定巨大利益的协议,届时,反对者又能有多少真正站得住脚的理由?届时,主战派所谓的维护宗门利益,在实实在在的合作红利面前,恐怕也会黯然失色。”
“况且,”林宸语气转为低沉,“持续冲突,损耗的是两派精英子弟的性命与未来。宗主乃有道真修,慈悲为怀,想必亦不愿见云山之下,白骨累累。而和平与合作,方能滋养修士,壮大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