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之内,死一般寂静。
卫青死死捏着那枚黄铜腰牌。
指节寸寸收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腰牌上,冰冷的篆字——李。
那股寒意顺着指尖蔓延,瞬间冻结了他四肢百骸的血液,直冲天灵。
方才大获全胜的灼热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刺骨的冰寒。
谋杀。
这不是边境冲突,这是一场从长安城开始的谋杀。
一场绵延数千里,拿十万汉军将士的性命做棋子,只为引他入局的惊天谋杀!
箭矢的目标,从来不是抱罕城。
是他卫青。
是整个卫氏!
宣室殿里,陛下那双失望又猜忌的眼睛。
贰师将军李广利那张谦恭面具下,藏不住的贪婪野心。
还有……那个被称作“天道将军”的方士,栾大。
李家,方士……
一张无形的巨网,早已在他毫不知情时撒下。
“来人。”
卫青的声音干涩,仿佛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
斥候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帐内,单膝跪地。
“这个,”卫青将腰牌拍在桌上,连带着一封蜜蜡封好的锦帛,“连同羌人主帅的头,八百里加急,送进椒房殿。”
他顿了顿,眼底的血色一闪而过。
“告诉皇后娘娘,网里的鱼,比我们想的要多。”
“也……更毒。”
卫青的目光投向堪舆图上的长安,那眼神,是狼锁定猎物时的专注与残忍。
“传我将令,三万玄甲,拔营。”
“我们……回家。”
真正的战场,已不在边疆。
而在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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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长安,五利将军府。
秋日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屋内,却驱不散一丝寒意。
刘纁坐在窗边,身上素白的衣衫比窗外的霜色更冷。
她的面前,栾大正在踱步。
他身上的袍服挂着六枚新赐的大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那声音透着一股急不可耐的炫耀。
“公主你看!陛下现在对我,那可是言听计从!”
栾大的脸上是一种病态的狂热,双眼亮得骇人。
“长生之道,就在眼前!届时,我与公主,同赴蓬莱,做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
刘纁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她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眸里竟奇迹般地泛起一层水光,满满都是一个女人对英雄的崇拜。
“夫君神通广大,妾身自然是信的。”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羽毛,精准地搔在了栾大最痒的那根心弦上。
“只是……”
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
“东海仙山缥缈难寻,陛下那边,催得也越来越紧了吧?”
一句话,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
栾大脸上的狂热瞬间冷却。
没错,刘彻近来是宠信他,但那双帝王的眼睛里,审视与不耐也一天比一天重。
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高台上,而是被架在了一个祭台上。
要么飞升成仙,要么摔成肉泥。
刘纁看着他变幻的脸色,缓缓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为他理了理华服的衣襟。
她的指尖冰凉,触感让栾大激灵一下。
“夫君。”她的呼吸拂过他耳廓,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妾身听闻,东海有三神山,蓬莱、方丈、瀛洲。”
“妾身夜夜为您祈祷,恍惚间,仿佛已经看见了那云雾缭绕的仙山楼阁。”
“夫君何不向陛下一个恩典,亲率人马,东巡入海?”
“一来,能向天下彰显您的诚心与神通。”
“二来,也能彻底堵住朝中那些人的嘴。”
“若真寻得仙药,您就是我大汉万古第一人!陛下也得敬您三分!”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届时,妾愿亲自为夫君护法,侍奉您……白日飞升。”
这番话,让栾大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三两。
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