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亲手,将他推向了深渊。
“笔!拿笔来!”
赵破奴通红着眼睛,对身旁的文书嘶吼。
刘纁像是被唤醒的木偶,一把抢过文书递来的笔和竹简,指甲因为用力而断裂,鲜血混着墨,在竹简上疯狂划动。
娟秀的字迹此刻扭曲如鬼画符,每一个字都带着她的血。
手腕痉挛、盗汗、心悸、乏力……
信的末尾,是那句泣血的呼喊。
“八百里加急!”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竹简塞到一名亲兵怀里,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送去长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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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椒房殿。
“去病!”
卫子夫猛地从榻上坐起,心口一阵绞痛,让她几乎窒息。
她梦见了。
梦见了前世那个冰冷的秋日,骠骑将军府外,缟素漫天。
梦见了史书上那一行冰冷的字——元狩六年,骠骑将军霍去病,薨。
“娘娘!”
尹尚宫被惊醒,连忙掌灯。
烛光下,卫子夫的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上满是冷汗。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到踉跄的脚步声。
一名负责八百里加急的内侍,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娘娘!河西……河西公主殿下的急信!”
卫子夫的心,瞬间沉入万丈深渊。
她颤抖着手,接过那封被汗水浸透的信。
展开一看。
女儿那扭曲的字迹,如同一把把烧红的尖刀,一笔一划,全扎进了她的眼里。
“啪!”
信纸从她指间滑落。
卫子夫的身体晃了晃,玉娇连忙扶住她。
她猛地推开玉娇,声音嘶哑却凌厉如刀。
“传东方朔!立刻!马上!”
片刻之后,东方朔匆匆赶到。
他只扫了一眼信上的症状描述,脸色便瞬间褪尽血色。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殿外冲。
“东方先生!”卫子夫厉声喝道。
“来不及解释了!”东方朔头也不回,一边狂奔一边吼道,“此为‘牵机引’!最忌大补之物!公主的汤药不是在救他,是在催他的命!必须立刻找到压制之法,否则……”
卫子夫提着裙摆,紧随其后,凤目之中,只剩下焚尽一切的寒意与杀机。
“固本培元丹……”
她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
刘彻的御赐之物。
栾大入宫后,由太医院“改良”过的丹药。
曹襄在城门口,递上的那杯酒。
所有线索,瞬间串联成了一条淬毒的锁链!
好一招借刀杀人!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
他们算准了昭华爱人心切,算准了她一定会将御赐之物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
“来不及了……”东方朔的声音在夜风中发颤,“从河西到长安,近一个月路程,蛊已攻心,神仙难返!”
“来得及!”
卫子夫猛地停下脚步,一股属于帝国女主人的威压轰然爆发。
“张骞!博望侯何在?!”
“回娘娘,博望侯正在府中,整理西域图志。”
“备车!本宫立刻去见他!”
她转身,对玉娇下达不容置喙的铁血命令。
“玉娇,传我密令,命我卫氏所有在京人马,即刻出城,向西,三百里一岗,随时接应!”
“告诉他们,本宫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是用人抬,还是用命换,必须把骠骑将军,活着,带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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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归途。
第四日清晨,霍去病的病情彻底爆发。
高烧不退,浑身抽搐,口中不断溢出乌黑的血沫。
刘纁死死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去对抗他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
她的声音已完全嘶哑,泪水早已流干。
亲兵们围拢在马车周围,人人面带悲色,仿佛在为一尊即将崩塌的神像送行。
赵破奴跪在车前,双目通红,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知道,将军撑不住了。
就在绝望如潮水般淹没所有人时,远方的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潮水。
那是汉军的旗帜!
一骑快马如黑色闪电,冲到近前。
马上之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骠骑将军!末将奉大将军令,特来接应!”
他指向身后那浩浩荡荡的队伍。
“大将军令:三百里一岗,以命续命!”
“请将军……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