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拔剑杀人,是最蠢的手段。”
“蠢?”霍去病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我只知道,谁敢动我的人,我就让他死!什么狗屁大局,什么狗屁办法,在我的剑面前,都得让路!”
“放肆!”
卫青终于动怒,猛地一拍桌案,惊得笔墨乱跳。
“你以为这天下是你霍去病的?这是陛下的天下!”
“你要杀李敢,陛下若保他,你当如何?!”
他死死盯着霍去病,一字一顿地问:“你连陛下也一起杀了么?!”
舅甥二人,怒目相视。
殿内一片死寂。
许久,霍去病收回目光,缓缓直起身,冷冷转身。
“道不同。”
“我去椒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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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当头,椒房殿。
霍去病一身杀气地闯入时,卫子夫正在修剪一盆君子兰。
“咔嚓。”
她剪下一截枯叶,甚至没有回头。
“你也来了。”
她的声音很静,仿佛窗外的暖阳,也仿佛殿内的寒冰。
霍去病将事情原委吼了一遍,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
“姨母!请允许我去病清理门户!否则,我卫家的脸面何在!”
卫子夫剪下最后一截枯叶,将金剪刀轻轻放下。
她缓缓转过身,示意所有宫人退下。
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脸面?”
卫子夫看着他,眼神平静,却比他手中的剑锋更利。
“去病,你觉得,这只是一件关乎脸面的小事吗?”
霍去病一愣。
“他们侮辱昭华,就是在打我们所有人的脸!”
“打脸?”
卫子夫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残酷的冷意。
“他们不是在打脸。”
她走到霍去病面前,一字一顿。
“他们是在掘我们的根。”
“刘纁是谁?陛下的嫡长女,你的未婚妻。”
“你,代表军功。”
“她,代表皇权。”
“你们的结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卫家这棵树,要和皇室的土壤彻底长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他们造这个谣,不是为了毁掉一个女子的名节那么简单。”
“他们是要让陛下觉得,这桩婚事是个错误!你霍去病是个祸端!我们整个卫家,都是威胁!”
卫子夫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钉子,狠狠敲进霍去病的心里。
他原以为这只是羞辱和挑衅。
现在才明白,那张开的,是一张足以将整个卫家拖入深渊的巨网。
“你要杀李敢,很简单。”卫子夫的语气愈发冰冷。
“你前脚暗杀了他,后脚,陛下就会给曹襄和栾大加官进爵。李家倒了,王家、张家会立刻补上来。”
“这股力量,不是李敢的。”
她盯着霍去病的眼睛,吐出了最残忍的真相。
“是陛下的。”
“你要暗杀的,不是一条狗。”
“是主人亲手松开的链子。”
“你,敢去碰那条链子吗?”
霍去病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可以杀尽天下敌,却无法对抗那颗深不可测的帝王之心。
就在他陷入痛苦与迷茫之际,一个红色的身影哭着冲了进来。
“霍去病!”
是刘纁。
她不顾一切地扑到霍去病面前,死死抓着他的手臂。
“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和曹襄私会,更没有把狼牙送给他!”
“他们冤枉我!你要信我!”
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委屈。
霍去病心中那翻腾的怒火,忽然平息了。
不是熄灭。
而是被这滚烫的眼泪,淬炼成了一块更锋利的钢铁。
他明白了。
不能退。
退一步,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他要保护的,不只是自己的尊严。
更是眼前这个他一生要守护的公主,和背后整个家族的荣辱。
敌人,从来不只是一个李敢。
是这整座吞噬人心的长安城。
他伸手,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为刘纁拭去眼泪。
“别哭。”
“我信你。”
然后,他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抬起头,重新看向卫子夫。
那双恢复了清明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卫子夫从未见过的火焰。
那不是单纯的愤怒。
而是一种混杂着杀意、盘算与决绝的,冰冷的火焰。
他一字一顿。
“姨母,我懂了。”
“我不会去碰那条链子。”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锋利的弧度。
“上林苑秋猎,快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