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他总是把她抱在膝盖上,把他看的那些财经杂志一一分析给她听,不管她听得懂听不懂,只要她重复出一个字来,他都会笑着夸奖。
是这样的爸爸。
她怎么能下得去手!
半透明的灵魂后,那只犼微微眯起眼睛,躺倒在石像膝盖上,发出惬意的咕噜声,就像血泉中依旧咕嘟咕嘟冒的气泡。
兰湘沅崩溃地放下匕首,任由两道灵魂将她抬起。
这一瞬间,兰湘沅觉得自己格外轻盈,似乎血肉都已经被解脱开来,只剩下骨架的重量。不,连骨架的重量都不剩下,只有那么一点点灵魂的重量,轻得像气球,马上就要随着风飞起来。
可是飞不起来,她的灵魂头尾两端,分别被爸爸妈妈拽在手里。本来的事情啊,是他们给了这条命,他们想要收回去,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体质特殊生不下孩子的妈妈,为了挽回要离婚的爸爸,信奉了她的神明。
神明帮了她,她有了孩子,她保住了婚姻,还把爸爸也变成了同样的信徒。成了信徒后,婚姻更加牢固,这世上没有人会像他们两个一样,完全知晓彼此的秘密,完全信奉共同的目标。
哪怕是作为女儿的兰湘沅也不能插入其中。
什么女儿啊……兰湘沅自嘲一笑,不过是个玩具而已,供这一对夫妻玩二十五年养孩子的游戏,然后再还回去,归还给神明。她就是这么一个不配有自我意识的玩具。
手腕上传来尖锐的痛楚,意识渐渐回归身体,模糊的视野也渐渐清楚。兰湘沅发现,自己仰躺在妈妈的溪头,妈妈的手指插在她发丝间,轻轻梳理被她被汗水黏湿的头发。
妈妈对上她的目光,笑了,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别怕,沅沅,妈妈在这里呢。你相信妈妈,妈妈是不会害你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妈妈都爱你。所以别害怕,别害怕……”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手腕上的锐痛更多了一分。兰湘沅扭过头,看到爸爸正拉着她的右手,低着头,目光专注。
爸爸的另一只手上抓着匕首,刀刃上有血在流淌。是兰湘沅的血,她的手腕上开了个十字伤口,横的那道很深,已经割开一段时间,纵的稍浅,是刚刚才割开的。
全身的血都在这个十字伤口往外流,兰湘沅嘴唇发白,止不住发抖。
身体里破开的口子不止这一处,还有个她也不知道破在哪里的洞,一直往外流血一直往外流血。
算了吧,搞不清楚就算了。既然是因为这种离奇的理由才来到这世上,因为这种离奇的理由才过了二十五年被幸运冠名的人生,那现在这样死掉也没关系了。她本来就是个傀儡而已。
可是还是有点儿不甘心。
“聂莞……聂莞……”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和你比的资格,我是这么一个……畸形的存在……
兰湘沅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流下,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名字,嘴巴里念着的也只有这个名字。
“我就知道你念叨我呢。”
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兰湘沅猛然睁开眼睛。一睁开眼,就和另一双眼睛直接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