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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 蔺鹤同杭州番外(1 / 2)

钱塘春暮,微雨初霁。

府衙通判厅那扇厚重的榆木门“吱呀”一声推开,蔺鹤同掸了掸青绸直裰下摆沾上的几点微尘,迈步而出。

方才厅内,为着一桩邻里争水的旧案,他引经据典,掰碎了揉开了与那两户苦主分说明白,终是签了和息文书。

此刻卸下公务的端肃,廊外天光水洗般清亮,湿润的空气中浮动着新柳的嫩香和远处隐约的市声,他那张清癯的脸上便如冰融春水,缓缓漾开一丝闲适的笑意。

“老爷,画舫已泊在涌金门外了。”

老仆蔺忠佝偻着背,笑眯眯地候在阶下,手里捧着一柄油纸伞,虽知雨已停,却是多年伺候的习惯。

“好,好。”蔺鹤同应着,步履轻快起来。

他这杭州府通判的职分,说大不大,正六品衔,掌刑名、钱谷,协理府事,上头有知府大人掌总,下头有书吏衙役跑腿,恰好处在个“可进可退”的位置。

旁人或有汲汲营营之心,他却颇安于此。宦海沉浮半生,早年京中那场牵连甚广的风波,让他看透了几分世情。

如今守着这“东南第一州”的五品前程,一座三进带个小巧后园的宅邸,仆役不过忠伯老两口并一个跑腿小厮、一个灶上厨娘,日子清俭中透着雅致,足矣。

所求者何?不过妻贤子孝,眼前湖山,胸中块垒有处可浇。

出得府衙,沿着青石板路行不多时,西湖的波光便豁然撞入眼帘。

雨后的湖面如一块巨大的、微微漾动的翠琉璃,远处南屏山色空蒙,雷峰塔影绰约,近处苏堤烟柳堆翠,新荷才露尖尖角,已有蜻蜓立上头。

岸边画舫如织,笙歌隐隐。

蔺鹤同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水汽、草木清气与人间烟火的味道直沁心脾,方才审案的些微倦意顿时烟消云散。

“蔺通判!好巧!”一声清朗招呼自身后传来。

蔺鹤同回头看去,却是府学里的老教谕,手里拎着个油纸包,想是刚从清河坊的书肆淘换了好物。

蔺鹤同笑着拱手,“盛兄!可是得了什么好碑帖?”

盛教谕扬了扬纸包,眼睛放光。

“哈哈,瞒不过蔺通判法眼!前朝米元章《蜀素帖》的拓本,虽非宋拓,却也神韵宛然!正要寻个清静处品鉴,可巧遇上,同去楼外楼小酌一杯?新上的春笋和桃花鳜鱼正当时!”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蔺鹤同抚掌大笑。

这盛教谕性情狷介,学问却极扎实,是他在这杭州城为数不多能谈得来的朋友。两人相携,登上一艘精巧的画舫。

画舫悠悠,滑入一湖春色之中。

船夫摇橹,欸乃声声。

蔺、苏二人临窗对坐,船家奉上两盏新沏的龙井,碧绿的芽叶在澄澈的水中载沉载浮,清香四溢。

蔺鹤同指着船外,“盛兄试看此水,雨洗之后,清澈更胜往昔。为官之道,亦当常拂尘埃,心镜自明。”

蔺鹤同呷了口茶,齿颊留香,转而笑道,“方才那争水案,倒让我想起东坡居士疏浚西湖的旧事。若无此湖,焉有今日你我之乐?水利民生,看似琐碎,实是根基。”

盛教谕点头:“蔺通判心系黎庶,非是俗吏可比。只是这世道,根基之事,反易被浮华所掩。你看那北山街新起的园子,啧啧,听说叠石引泉,穷极工巧,不知耗费多少民脂。”

盛教谕语带讥诮,复又摇头,“罢了罢了,莫污了这湖光山色。且看我这拓本!”

二人遂将拓本小心展开于案,对着窗外天光水影,细细品评那“风樯阵马,沉着痛快”的笔意。

午时,画舫泊近楼外楼。

临窗而坐,一尾西湖醋鱼烹得酸甜适口,鱼肉细嫩如蒜瓣。

龙井虾仁翠白相映,虾仁滑嫩,茶香清远。

还有一碟碧油油的清炒莼菜,滑腻鲜美,皆是春之滋味。

佐以一小壶烫得温热的绍兴花雕,二人谈兴更浓。

话题从碑帖书画,到城中新开的瓦舍里来了位善讲“三国”的说书先生,再到运河漕船运来的北地风物,市井百态,信手拈来,妙趣横生。

蔺鹤同言语间常带几分自嘲的诙谐,盛教谕则时有愤世之语,一唱一和,倒也相得益彰。

酒至微醺,盛教谕忽叹:“鹤同兄,有时真羡慕你这般心境。儿女虽不在膝下,却皆是人中龙凤。景辞贤侄在京中初露头角,景然侄女更是……”

盛教谕顿了顿,宫中之事,讳莫如深,只含糊道,“福泽深厚。哪像我,老妻早逝,膝下荒凉。”

蔺鹤同执杯的手一顿,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晃了晃。

他望向窗外,湖面画舫穿梭,一艘彩船上,一个扎着双鬟的小女孩正被父亲高高举起放纸鸢,笑声随风传来,清脆悦耳。

眼前景象倏然与多年前秦淮河畔重叠。

也是这般春日,蔺鹤同一手牵着总角之年的景辞,一手抱着粉团似的景然,看那燕子纸鸢飞入云霄……

蔺鹤同心底最柔软处被轻轻一触,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悄然弥漫开来,混着酒意,蔺鹤同竟有些微醺的怅惘。

蔺鹤同面上笑容未减,只将那酸涩压下,化作一声轻叹,复又举杯:

“儿孙自有儿孙福。景辞那小子,初入宦海,还不知深浅,只盼他莫要学那‘风樯阵马’,横冲直撞才好。至于景然……”

蔺鹤同声音放得更缓,更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唯愿她在…高处,岁岁平安,常得欢喜。”

他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

休沐之日,杭州蔺府小小的后园是另一番天地。

几竿翠竹倚墙而立,沙沙作响;一方浅池养着几尾红鲤,荷叶才如铜钱大小。

一株老桂树亭亭如盖,浓荫匝地。

此树乃景然出生时蔺景然祖父所植,如今已有碗口粗细。

蔺鹤同常于树下石桌旁,或读书,或处理些未了的公文。

这日午后,蔺鹤同正襟危坐于书斋窗下。

书案整洁,一方端砚,几支湖笔,一沓素笺,还有几卷翻开的《杭州府志》和《梦粱录》。

他提笔蘸墨,神色端凝,正为远在京中的幼子景辞写家书。

“……见字如晤。钱塘春暮,诸事尚安。汝母体健,勿念。

衙中诸务冗杂,然职分所在,未敢懈怠。

前日处置一田土细故,颇费唇舌,幸得两造息争。

须知‘清官难断家务事’,非仅需明察,更需体恤人情。

汝初入仕途,当以此为鉴,事无巨细,皆宜审慎,尤须持身以正,待下以宽。

京华居,大不易,俸禄虽薄,用度须有节,然亦不可过于清俭,损及康健……”

笔锋至此,稍作停顿。

蔺鹤同抬眼望向窗外,目光落在那株枝叶繁茂的桂树上。

春日里虽无桂花香,但那深绿的叶片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蔺鹤同仿佛又看见那个总爱在树下捡拾落花的小小身影,将金黄的桂花仔细收在香囊里,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奶声奶气地说:“爹爹闻,香香!”

小小景然那明澈的眼眸,笑靥如花的脸庞,清晰得如同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