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马上去办!”林皓轩领命,转身快步走到门口,又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向宋墨涵,脸上带着真挚的担忧,压低声音道,“博士,您……您一定要万分小心。如果这个推论成立,您……您可能就是整个基地里,最耀眼、也最危险的那个‘信标’之一。”
宋墨涵微微一怔,对上年轻人关切的目光,随即轻轻颔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我知道,谢谢你的提醒。”
林皓轩离开后,休息区再次恢复死寂。宋墨涵缓缓走到巨大的观察窗前,看着下方依旧灯火通明、众多研究员在紧张工作的实验室核心区。她知道林皓轩的担忧是对的,这发现几乎将最大的风险标签贴在了她自己身上。但危险从未让她退缩,反而像是最强烈的催化剂,让她更加专注于寻找答案,破解谜题。恐惧是奢侈品,在生存面前,必须被摒弃。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顾锦城。如果她的思维是吸引危险的明亮信标,那么在他身边,在那充满铁血意志、杀伐决断的指挥中心,被他那种纯粹、坚定、如同亘古磐石般不可动摇的精神特质所环绕时,是否反而会因某种精神层面的“屏蔽”或“共振抵消”,而感受到一丝奇异的、心灵上的“宁静”?这个念头毫无严谨的科学依据,近乎唯心,却在此刻,悄然浮现在她理性至上的心间,带来一丝微妙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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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基地内部代号“铁幕”的大型联合军事演习如期举行。此次演习的重点,正是演练在突然遭遇“Spectra-X1”类型未知意识攻击时的应急反应、信息传递与新制定的“精神屏蔽”protols(协议)的有效性。顾锦城亲临位于基地核心的演习总指挥中心,坐镇调度,坚毅的目光扫过布满整个墙面的巨大战术星图。
演习区域设定在基地外围一片代号“破碎坟场”的复杂小行星带,环境极其恶劣。演习初期,各部队对新战术的理解和应用还算顺利。然而,就在演习进行到最关键阶段,模拟“敌方”首次使用高强度“空间相位干扰”(基于宋墨涵理论推导出的模拟攻击)时,意外发生了!
一艘参与演习的“剑鱼-III”级高速突击舰,因其驾驶员——一位以反应迅捷着称的年轻少尉——对模拟的“空间褶皱”参数产生了过度应激反应,操作变形,导致战舰的脉冲引擎动力核心短暂失衡,矢量喷射口出现致命偏差。瞬间,舰体失控,与小行星带边缘一块高速运行的、未被完全标注的陨石发生了剧烈碰撞!虽然演习用的都是低当量武器系统,但物理碰撞是实打实的。剧烈的撞击声甚至通过传感器传回了指挥中心!
突击舰舰体左侧严重凹陷撕裂,生命维持系统发出刺耳的红色警报,内部多处管线破裂,冷雾与电火花四溅。多名船员在碰撞中受伤,其中驾驶员伤势最重,被因撞击而变形的舱壁结构牢牢卡在驾驶座上,生命体征监测器上的数据急剧下跌,已呈垂危状态。
事故消息传来,演习指挥中心的气氛瞬间凝固,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总指挥席上的顾锦城。只见他面色铁青,眼中寒光一闪,一拳重重砸在面前的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立刻终止演习!所有单位原地待命!救援队,医疗队,我给你们五分钟,最快速度出发!我重咐,我要确保每一个人的安全,不计代价!”
几乎在下达命令的同时,他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身影就是宋墨涵。这并非完全源于私情,更因为在眼下这种涉及复杂物理创伤、同时又可能伴有未知能量残留或意识场扰动的紧急医疗救援中,她的跨学科专业能力、对“Spectra-X1”特性的深刻理解以及那种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的、近乎绝对冷静的判断力,是基地内任何其他医疗官都无法替代的。他直接绕过常规通讯流程,接通了直达“星辉-7”实验室的最高优先级紧急线路,声音沉稳如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仿佛绷紧的弓弦般的急迫:“宋博士,演习区‘破碎坟场’发生严重碰撞事故,坐标已发送。‘剑鱼-III’级突击舰受损,多名船员重伤,驾驶员生命垂危,情况复杂,需要你的专业医疗支援。救援舰‘希望使者’号已启动,将在三号发射坪等你。”
“明白,我立刻出发。”通讯那头,宋墨涵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多问一句细节,干脆利落地应下。她没有丝毫耽搁,迅速召集了一个由神经外科、创伤急救和能量生物学专家组成的精干医疗小组,携带最先进的移动医疗设备、生命维持单元以及针对可能能量伤害的应急中和药剂,在三分钟内登上了已经引擎轰鸣的“希望使者”号救援舰。
救援现场一片混乱与危险。破损的“剑鱼-III”如同垂死的巨兽,漂浮在充满碎石的太空环境中,随时可能发生二次解体或爆炸。救援工程师穿着笨重的工程外骨骼,正在紧张地用等离子切割器处理扭曲变形的舱壁,火花在真空中无声地飞溅。宋墨涵带着医疗小组,穿着轻便但具备基础维生功能的宇航服,动作敏捷地穿梭在危机四伏的残骸之间。她的指令清晰、简洁,在嘈杂的救援频道中稳定地传达,指挥着队员利用便携设备对伤员进行初步止血、固定和生命体征稳定,然后迅速转移至救援舰的移动医疗舱。
伤势最重的驾驶员被救出时,已经因失血过多和内脏严重损伤陷入深度昏迷,面色苍白如纸,生命体征微弱得几乎难以探测。在“希望使者”号微微摇晃的医疗舱内,无影灯将内部照得亮如白昼。宋墨涵亲自上阵,主导抢救。她的眼神专注如鹰,所有的疲惫都被压下,手中的手术器械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精准地进行着清创、止血和内脏修补。与此同时,她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紧盯着旁边监测屏幕上伤员实时的脑波活动和生物场能量读数,警惕任何可能出现的、属于“Spectra-X1”的异常波动。
顾锦城通过救援舰传回的高清实时画面,紧紧盯着医疗舱内那场与死神赛跑的抢救。他看着宋墨涵那看似纤细、却在此刻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与韧性的身影,在弥漫着血腥味和消毒水气味的狭小空间里,以绝对的专注和专业,争夺着一个年轻的生命。汗水不断浸湿她额前散落的发丝,汇聚成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在她密封的医疗服领口留下深色痕迹,她却浑然不觉。那种建立在绝对知识与技艺之上的冷静与强大,在此刻,充满了一种震撼人心的、近乎悲壮的美丽。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终于,在经历了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手术后,宋墨涵完成了最关键损伤的修复,伤员的生命体征被强心剂和精密仪器暂时稳定在一个临界点上。她缓缓直起身,摘下沾满血迹和汗渍的手套,动作因长时间的紧绷而略显僵硬。她对着内部的通讯器,向远在指挥中心的顾锦城汇报,声音带着明显手术后的虚弱与疲惫,却依旧清晰、平稳,不容置疑:“报告指挥官,伤员最危险期已暂时度过,生命体征稳定。但需立刻送回基地中心医院,进行深度修复和持续监护。”
指挥中心里,几乎所有屏息凝神的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顾锦城紧绷如石刻的下颌线条终于几不可察地缓和了几分,一直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对着麦克风,沉声道:“辛苦了,宋博士。‘希望使者’号,即刻返航。”
当救援舰平稳降落在基地港口,闪烁着蓝色警示灯的医疗悬浮担架队早已等候在侧,重伤员被迅速且小心地转移至中心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宋墨涵是最后一个走下舷梯的,高强度的手术和精神的持续紧绷,让她脚步有些虚浮,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深深倦色,连唇色都显得有些浅淡。她刚走出灯火通明的接驳通道,步入相对昏暗的交接区,便看到顾锦城高大挺拔的身影,独自立在廊柱的阴影里,肩章上的将星在微弱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仿佛已在此等待了许久。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旁人在场时的礼节性问候。他大步走上前,动作利落地脱下自己还带着体温和淡淡硝烟(或许是演习模拟弹残留气息)与冷冽金属气息的军装外套,不由分说地、带着一种近乎强硬的关怀,轻轻披在了她因失温和疲惫而有些单薄、微微发抖的肩膀上。外套上属于他的温度和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没事吧?”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这三个字承载的重量,远超字面含义。
宋墨涵抬起头,略显疲惫的眸光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是平日里指挥千军万马时洞穿一切的锐利,而是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切的担忧,以及一种她从未在他眼中如此清晰地见过的、近乎柔和的、仿佛坚冰未融的情绪。
她没有拒绝这份温暖,反而下意识地轻轻拉紧了带着他气息和体温的外套,仿佛从中汲取着力量。她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带着疲惫的弧度,轻声回应:“我没事。他……也会没事的。”这是一句承诺,基于她的专业判断,也是对他无声询问的安慰。
夜色深沉,基地的人造穹顶精准模拟着遥远银河的璀璨星河。在演习的硝烟与生死救援的紧张过后,在这无人注意的昏暗角落,铁血的意志与深藏的柔情完成了一次无声却深刻的碰撞。他递上的不是象征浪漫的玫瑰,是带着战场硝烟与自身体温的军装,是庇护,是认同,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牵挂;她回应的不是缠绵的情话,是关乎另一个生命的冷静承诺与对他担忧的默默抚慰。在这极端的环境下,在人类存亡的宏大叙事中,他们的爱情,如同宇宙尘埃般渺小却永恒,如同他们对使命的忠诚一样,纯粹、坚韧,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