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丈这事儿,动静不小。
在辽阳附近的一片皇庄,管庄的旗人早就跑没影了,只剩下些惶惶不安的佃户。
量地的人拉着尺子,踩着刚化冻的泥地,一脚深一脚浅。
一个老农蹲在田埂上,瞅着那些人在他的租田里插下写有编号的木桩,惴惴地问:“老爷,这地……量完了,还让咱种不?”
工作人员也不知道这些地以后的命运:“让你种你就种,该交租交租。不让您种了,也会有个说法。”
话没说死,但老农心里更没底了。
在一片靠近山林的官荒地处,几个穿着体面、像是商号管事模样的人,也远远站着看。
他们不时交头接耳,指着那片长满灌木和乱石的山坡,算计着拿下后是开矿还是伐木划算。
过了几日,招标初稿贴满了奉天及各府县的城门和市集。告示写得明白:
靠近城镇、水源便利的上好田庄,只租不卖,佃租明码标价,欢迎承佃。
零散边远的山地、林地、荒地,分片招标,价高者得,可买断地契,但须按年缴税。
特别注明,旗田、皇庄,原有佃户享有优先承租权,若无力承租,方可另招他人。
告示前围满了人,识字的念,不识字的听。议论声“嗡”一下就炸开了。
天色刚蒙蒙亮,泥土气息混着牲口粪便的味道在清冷的空气里弥漫。
又过了几日,最终方案贴了出来。
奉天的集市口告示墙前,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一个穿着半旧长衫、戴着瓜皮帽的账房先生,正被众人簇拥着,高声念着告示:
“兹有官荒地依《奉天土地整理暂行条例》分等招标、承佃上好水浇地,优先原佃户续租,租额按年成三七分,官三民七。
边远山林荒地,公开竞标,价高者得,发给地契,但须按年缴纳矿产或出产税……”
人群里“嗡”地一声就议论开了。
“三七分?官家只收三成?俺没听错吧,以前是五成,租子又降了?”
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的老农,激动地扯着旁边人的袖子,手都在抖。
旁边一个同样打扮的汉子将信将疑:“白纸黑字是这么念的,可谁知道到时候咋样?别是糊弄人的……”
那念告示的账房扶了扶眼镜,提高了嗓门:“都静一静!后面还有呢!原佃户需在十日内,至所在县公署登记画押,逾时不候……”
老农一听,更急了,跺脚道:“十天?俺那庄子离这儿百十里地呢!得赶紧回去办了!”
说着就往外挤。
这时,几个穿着绸面棉袍、看上去像是商号管事的人挤到了前面。
其中一个操着山西口音,指着告示上一行字问那账房:“先生,这竞标是咋个章程?可是价高者就得?地契可是红契?”
账房点头:“自然是红契,奉天公署用印,财税厅备案。
竞标嘛,到时候在公署大堂,公开叫价,谁出的银子多,地就归谁经营。”
那山西商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对同伴低声道:“这规矩好,敞亮!比跟那些旗人老爷们勾心斗角强。回头让人去摸摸北边那片山场的底,看着土色,像有煤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