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抽着水烟的老者,开口道:“后生仔,火气不要那么大。
墨白此人,行事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在关外搞的那一套兴工商、练新军,就不是寻常草莽路子。
他或许……真有别的计较。”
“计较?福伯,他能有什么计较?
若咱们洪门有这么强的兵,早他娘的打进紫禁城,把那个老妖婆宰了!”
掌管城外洪门堂口的“草鞋”何猛大骂:“咱们兄弟这些年为了反清,死了多少人?黄花岗、惠州……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
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一股强大的外力,指望着他能北边点火,咱们南边泼油,这把火就能烧塌了爱新觉罗家的江山!
他可好,自己捞足了好处把咱们全晾这儿了!这叫不仗义!”
另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闷声闷气地附和:“何大哥说得对!咱们底下兄弟们都摩拳擦掌,就等着信号呢!
现在倒好,上面传下话来,说情况有变,让稍安勿躁……
兄弟们心里憋着的火凉了半截!”
陈其煜推了推眼镜,分析道:“或许……墨帅是顾忌列强干涉?
毕竟京津一带,洋人势力盘根错节。又或者,他觉得根基未稳,不愿过早陷入关内泥潭?”
“顾忌洋人?”
张黑皮嗤笑一声,“陈先生,你忘了墨白在京城是怎么杀洋人的?
两千多个脑袋说砍就砍,他什么时候怕过洋人?
我看他就是胸无大志,只想守着关外那一亩三分地当土皇帝!”
朱贵阴恻恻地补充:“还有一种可能,他是不是……和朝廷私下里有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交易?
用退兵换来了更大的好处?
比如……默认他在关外称王,甚至将来朝廷撑不住了,他再顺势取而代之?”
这话一出,棚屋里顿时一片哗然。
猜疑像毒蔓一样滋生。
“要真是这样,那咱们岂不是给他扛活?”
“咱们流血,反倒成了他用来牵制朝廷的棋子?”
“早知道他这么没骨头,当初就不该对他抱那么大希望!”
福伯磕了磕水烟袋,浑浊的老眼扫过众人:“现在说这些都为时过早。
墨白是龙是虫,且往后看。
咱们自己的事,不能全指望别人。孙先生那边,可有新的办法?”
陈其煜叹了口气:“孙先生也深感意外,但嘱咐我们,革命事业艰难曲折,不能因一时一事而气馁。
要我们稳住阵脚,继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等?等到猴年马月!”
何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兄弟们提着脑袋等的就是一个机会!
现在最好的机会让他墨白给放了!
我看呐,以后咱们也别指望什么北方的强援了,还是得靠咱们自己!”
张黑皮霍然起身:“没错!靠人不如靠己!他墨白不打,咱们自己找机会干!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棚屋内的气氛更加躁动,失望、愤怒、猜疑、不甘交织在一起。
墨白的后撤,不仅打乱了会党的战略部署,也使得他们内部原本就存在的激进与稳健不同路线的分歧,再次凸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