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风声,更加喧嚣。
一些汉族官员和素以清流自居的儒生,表面上还撑着朝廷的体面,私下里却像热锅上的蚂蚁。
书房最隐秘的箱笼被打开了,掸去积年的灰尘,翻找出来的不是金银,而是些前明制式的儒生巾、襕衫甚至道袍。
有人对着铜镜试着那宽袍大袖,嘴里喃喃念叨着恢复汉家衣冠,眼角却瞟着窗外,生怕被巡街的旗兵瞧见。
风骨这东西只在儒家的史书上大书特书,他们的身上却是少有。
有的只是一场场精心算计的投机——只待城头变换大王旗。
这身行头,便是投向新主子的第一道投名状。
以期能在那未知的新朝里,抢先露个脸,占个位。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得更是直白。
担忧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看惯了兴衰的麻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那墨爷,可是在一夜之间,让两千多个洋毛子的脑袋就搬了家的主!
真真的煞星转世!”
一个车夫唾沫横飞,讲述着墨白在京城对联军痛下杀手的传奇。
“何止!人家在关外,真不纳粮!兵老爷买东西,还给钱哩!”
旁边卖菜的老汉压低声音,眼神里闪着光。
“哼,朝廷?除了要钱要粮,还能干啥?
这紫禁城里的主子,换谁坐不是坐?只要能让咱老百姓喘口气……”
这话没说完,就被旁人用眼神制止,但那份意思,却清晰地写在许多人脸上。
更有那好事的,已经开始编排起“天命所归”的戏码。
“我二舅姥爷家的三小子在关外跑买卖,回来说了,墨爷那是紫微星下凡!走路带风,眼里有电!”
“对对对,还说他那匹黑马,是黑龙所化,能日行千里,夜走八百!”
各种荒诞不经却又活灵活现的传言,瘟疫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蔓延。
墨白这个名字,不再仅仅是那个遥远的、斩杀了洋兵的悍匪,更与改朝换代这个令人心惊肉跳,又隐隐兴奋的词联系在了一起。
旧的世界似在崩塌,新的秩序尚未降临。
在这看似权力的真空里,人性百态暴露无遗。
有人想着改换门庭,有人冷眼旁观。
也有人在那漫天飞舞的传言中,编织着对一个未知未来的、或恐惧或殷切的想象。
京城上空,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前的、混合着陈腐与躁动的奇异气息。
这人心浮动的暗流,比破虏军逼近的炮声,更早地动摇了这座帝都的根基。
“小洁,别再等了,马上动身去京城吧!”徐家辈分最高的老祖宗,亲自来催促徐文洁北上。
只为在他们臆想的新朝中占得一席之地。
“叔祖,墨白绝对不会称帝,也不太可能出现在京城,我这个时候过去扑个空,还不被王雨萱笑死!”
“万一呢?”
“没有万一。”
“小洁儿,你糊涂啊!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机会在眼前,他不进底下人也会劝进,当年赵匡胤黄袍加身不就是如此吗?”
徐文洁沉思片刻还是摇头,她坚信那个厌恶皇权专制的心上人,绝对会初衷不改!
“叔祖,云逸没那么短视,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踏入京城!
如今那把椅子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拿到都不会好过!”
“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