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不相信这种可笑的言论,一支大军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制度上的变化,信念上的变化,那战斗力甚至也能提升呢?
“哼,不过是胡说八道罢了,叛军就是叛军!”
蓝玉思考了许久,最后拍了拍屁股起身,还是不屑的呸了一声。
不过这种公平的环境,也慢慢让这位大明的名将,更加舒坦的在这里潜伏着当兵……
只盼早点带朱标回去,他干活也是依旧那般卖力。
而他的不信嘛,也很快有了验证。
洪武式一条鞭法带来的改变可不止是分身和部分农民的起义。
所谓天下大势所趋,很多人早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最简单来说,几乎没过几天,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突然出现在成都平原边缘,兵锋直指这座刚被阿普部占据不久的重镇。
而这支军队并非朱元璋的朝廷官军,而是盘踞在川北的另一股割据势力——蜀王刘錡的部队。
这刘錡原是元末乱世中崛起的地方豪强,家族在川北经营数代,根深蒂固。
他本人也曾是伪夏明升麾下大将,但野心勃勃,趁伪夏被阿普部击溃、朝廷势力尚未完全介入川中的真空期,迅速收拢溃兵,兼并周边小军阀,自立为王!
他麾下兵多将广,装备精良,更有不少原伪夏的宿将,战斗力远非寻常流寇可比。
其目标明确,趁阿普部立足未稳,夺取成都这座天府之国的核心,作为自己争霸天下的资本!
所以……
“你说什么?!”
蓝玉待在这里太久,加上身份终究低微,早就不再是大明的将军,对于天下大势的情报脱轨太多。
这就导致他还在努力训练之际,一阵急促号角声划破了营地的平静。
慌乱间,他随队集合,却发现城中的叛军们却并慌乱,似乎在他来之前,什么叛军头目阿普就已经组织数次演练。
一帮人熟练的在广场上站好队,蓝玉也跟随而去。
当下……
“全体集合!各队按预定方案,至校场集结!”
传令兵的身影在营房间快速穿梭,声音没有半分惊惶。
也就几分钟后。
蓝玉随队而动,内心还在惊呼居然有敌情?
朝廷的兵吗?
不可能!
太子殿下于此,朱元璋他不傻,不可能强迫朝廷军队贸然进犯。
也就是说,其他叛军势力?
在思索间,他他所在的队伍迅速被带往城西大校场。
一路上,蓝玉敏锐地注意到,虽然气氛紧张,但叛军士兵们的行动却有条不紊。
没有推搡,没有喧哗,各级军官……或者按他们的说法,是指挥员的口令简洁,士兵们执行迅速。
更让他诧异的是,他看到一些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的人,也在一些士兵的引导下,扛着担架、推着满载物资的小车,朝着城墙方向而去,脸上虽有紧张,却并无惧色。
“这就是那委员说的什么,战争前必备的动员大会?”
动员大会在蓝玉眼中,不过是打仗前将领鼓舞士气、许下赏格的惯常戏码,最多加上些忠君报国的空话,这并不意外。
所以他混在队列中冷静后,干脆抱着膀子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冷眼旁观。
“乌合之众,战前讲话有什么用?一群造反的叛军罢了。”
蓝玉的思维也代表了朱元璋的看法,如果那位皇帝在此只怕更加不屑。
可眼前的这一幕,蓝玉却有些愣神。
说是动员大会,但近万人于广场内肃立,完全鸦雀无声,这军纪……已经远非普通叛军能言了。
更关键的是……
站台上,站出来讲话的并非什么头目阿普,嗯,蓝玉至今还未得见这位神秘首领的真容。
他看到的正是那个断臂的张委员,以及政务处的张主事等几人。
这配置本身就让蓝玉觉得更怪异,打仗,难道不应该是大将军发号施令吗?
全权交给下属了?
张主事于台上率先开口,声音通过一种奇怪的铁皮事物(喇叭),传遍全场!
“弟兄们!乡亲们!刚得的消息,北边的刘錡,带着两万兵马,冲着咱们成都来了!”
他没有渲染敌军强大,也没有空喊忠义口号,这就更让蓝玉认为胡闹而已……
也心想,知道兵力悬殊,终究还是怕,所以才只是如此平淡的陈述。
再然后……
那张主事,开口却说了不一样的话。
“兄弟们,刘錡他是什么人?”
不等大军反应,张主事直接就指向城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他是兼并同僚、盘剥百姓的军阀!他手下的兵,是抢粮抢钱、欺男霸女的匪兵!”
“他们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抢走咱们刚分到手的田地,砸烂咱们刚立起来的规矩,让咱们和咱们的爹娘儿女,重新回去给他们当牛做马!”
这番话朴实异常,蓝玉也听得懂……什么刘錡也不过趁乱起势的废物罢了,还想征战天下?
他怕是不知道朱元璋是什么水平,自己这类明朝大将军是什么水平。
‘这话真是有趣。’
因为太朴实了,蓝玉反而被逗笑了,好奇的看向四周。
结果他却看到,许多士兵的眼神就因此这句话就变了,从紧张变成了愤怒,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兵器!
一些旁听的百姓也窃窃私语,脸上甚至露出除忧惧外,那同仇敌忾的神色。
张主事也不客气,再说——
“他们以为咱们刚打完仗,好欺负!以为咱们人少,挡不住他们的刀枪?”
“可他们想错了!咱们不是伪夏的官军,咱们也不是为哪个皇帝、哪个王爷打仗!咱们是为自己打仗!为身后刚刚能吃上饱饭的爹娘打仗!为怀里刚刚能进学堂的娃儿打仗!”
“咱们脚下这座城,是咱们流血流汗从贪官污吏手里夺回来的!城里的规矩,是咱们自己定的,是讲道理的规矩!刘錡想来破坏,问问咱们手里的刀枪答不答应!”
“不答应!”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这声音里的决绝,远超蓝玉听过的任何一次官军誓师。
接着,那位断臂的张委员再上前一步,大手一挥!
“就是不答应!而且弟兄们!我是老兵,身上这伤,是以前给朝廷卖命时留下的!那时候,当官的把咱们当牲口,打仗是为了他们的顶戴花翎!死了残了,谁管你?”
他举起断臂,用完好的左手指了指。
“可现在不一样了!在咱们这儿,官和兵,都是兄弟!为啥打仗?章程里写得明明白白!保卫咱们自己的好日子!保卫咱们的公平世道!”
“这一仗,不光是守城!更是要打出咱们……阿普大人说的人民自卫军的威风!让刘錡那样的军阀看看,让全天下人看看,老百姓抱成团,拿起刀枪,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
“咱们的城墙,不光是砖石垒的!更是千千万万颗拥护咱们的心垒起来的!咱们身后,有全城的父老乡亲支持!你们怕不怕?”
“不怕!!”声浪几乎要掀翻天空。
“好!”张委员独臂一挥,“各就各位!按预定方案,进入阵地!让刘錡的匪兵们,尝尝咱们的厉害!”
“这一仗,不仅要打赢,还要打得漂亮!要让刘錡知道,成都,不是他该来的地方!要让全天下被压迫的百姓看到,咱们这条路,走得通!”
“人民自卫军——”他声嘶力竭地高呼。
“必胜!!!”万人的呼应如同山呼海啸,连蓝玉都感到脚下的土地在震动。
没有悬赏,没有升官的许诺,更没有退缩者斩的威胁?
这样也行?
而且……
蓝玉看着四周人就准备行动,他跟着动,内心却觉得这太可笑了。
“哼,就喊得倒是响亮罢了!还不是空话?打仗靠的是刀子见红,是严明的等级和赏罚,光靠嘴皮子鼓动,能挡得住刘錡那两万虎狼之兵?简直是儿戏!”
他那是相当不屑了。
不过在随军过程中,很快一个蓝玉待了一个半月都没听过的新东西入了耳,也就是这个东西让他完全呆住了。
那时是过去怂恿他去委员会告状的新兵二狗凑了过来,脸上非但没有临战的恐惧,反而有种异样的兴奋。
他搬着辎重,在后面兴奋的拍了拍蓝玉的胳膊。
“赵二哥,你别发愣啊!快走,咱们队分到西城墙那段了!听说那边可能会是刘錡的主攻方向,正好让咱们立个头功!”
“头功?”蓝玉习惯性地嗤笑一声,带着沙场老将的优越感,“立功?赏银能有多少?还是能升你个分队长当当?”
蓝玉是坚信,唯有这些才是驱动士兵拼命的实在东西。
刚刚的那些口号,那是什么玩意?
半句没说打赢了怎么安排,有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