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透出一点鱼肚白,榆关的城门开了一道缝,像野兽微张的嘴。
一支“商队”缓缓驶出。三百名草原骑兵扮作行商,赶着上百头瘦羊,车上装着皮毛干肉,领头的王崇换了身脏皮袄,脸上抹着锅底灰,只有一双眼睛,在晨雾里像鹰。
队伍故意放慢速度,在官道上留下混乱的车辙和蹄印,朝着黑风谷的方向大摇大摆地移动。
另一边,榆关西侧的山林里,两千精兵无声无息地集结。
马蹄裹着厚棉布,踩在落叶上悄无声息。
他们像一群融入黑暗的影子,消失在通往后山的方向。
蔺煜、顾盼兮和王婧就在队伍里。
后山没有路。
所谓的路,是峭壁与深涧间一道道被野兽和亡命徒踩出来的、随时可能崩塌的土痕。
士兵们手脚并用,手指抠进湿滑的岩缝,脚尖寻找着微小的凸起。
脚下就是翻滚的云雾,摔下去,连声响都不会有。
顾盼兮的体力本就是弱项。汗水混着尘土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她的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手臂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要抓不住粗糙的岩石。
她眼前阵阵发黑,就在一瞬间的恍惚中,指尖一软,脚下踩着的石块也随之松动滚落。
身体猛地向下滑去!
失重感攫住了心脏,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上方闪电般伸来,稳稳扣住她的手腕。
那只手干燥、有力,像一把铁钳,将她牢牢锁在崖壁上。
是蔺煜。
她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里没有言语,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支撑。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手腕用力,将她向上提了一把,让她重新找到支撑点。
他一直走在她身边,像一块沉默的岩石,替她挡住从崖壁上滚落的碎石。
太阳升到头顶时,他们终于翻过最后一道山脊。
黑风谷毫无防备地铺在他们眼前。
谷地极大,屋舍俨然,中央的空场上,无数工匠正在锻造兵器,敲打声远远传来。
巡逻队懒洋洋地绕着谷地边缘移动,谷口方向戒备森严,后山这边,却空无一人。
和顾盼兮的情报一字不差。
蔺煜打了个手势,所有人伏低身体,藏进山石的阴影。
王婧从怀里摸出油纸包,对蔺煜点头,身体一矮,像只猫,悄无声息地脱离队伍,独自朝谷中那条小溪摸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
谷口方向传来骚动,王崇的队伍到了。
他们在几里外停下,安营扎寨,生火做饭,一副累垮了的模样。
了望塔上的匪徒看着山下,哄笑起来。
“哪来的傻子,跑到咱们这儿歇脚?”
“管他呢,老大说最近风声紧,别惹事。”
他们的注意力全被那几百人和羊吸引,没人发现,身后的后山,致命的毒蛇已探出獠牙。
一炷香后,王婧回来,对着蔺煜,比了一个手势。
蔺煜抽出长剑,剑尖直指山谷,却没有下令冲锋,只对身边的亲卫下令。
“信号。”
亲卫取出特制响箭,“咻——”的一声,刺耳的尖啸划破山谷的宁静。
谷口,王崇听到啸声,一把扔掉手里的羊腿,翻身上马,从货车里抽出长刀。
“兄弟们!”他刀锋直指黑风谷入口,声音如炸雷,“杀!”
三百骑兵撕掉伪装,抽出兵器,吼声汇成一股,直冲谷口。
黑风谷的匪徒全懵了,警钟和喊杀声响彻山谷。
沈决正在大帐中议事,听到动静猛地站起。
“怎么回事!”
一个匪徒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老大,不好了!谷口被官兵冲了!”
“官兵?”沈决皱眉,随即冷笑,“榆关那帮雏儿,还真敢来送死。传令,关门打狗!”
命令刚下,又一个匪徒冲进来,脸色惨白。
“老大!水......水里有毒!喝了水的兄弟们全都上吐下泻,站不起来!”
什么?
沈决脑子嗡的一声,他猛地反应过来,谷口是幌子!
“后山!”他嘶吼着转身。
厚重的帐门帘被人一脚踹开。
阳光和杀气涌入。
蔺煜提着滴血的长剑,走进大帐。他身后,是顾盼兮和数十名眼神冰冷的精兵。
他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抬起剑,指向那个呆住的男人。
“沈决,你的死期,到了。”
沈决的脸瞬间惨白。但短暂的震惊后,他眼里迸出疯狂。
“太子殿下?”他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话音未落,他踹翻桌案,自己则像兔子,扑向大帐后方。
蔺煜侧身躲开,手腕一抖,长剑脱手,“噗”的一声,钉在沈决前方的木柱上,拦住去路。
剑柄嗡嗡作响。
沈决后背惊出冷汗。他没再跑,靠着木柱,死死盯着蔺煜。
“好,好一个太子殿下!”他拍着手,笑声嘶哑,“你以为你赢了?”
他忽然张开双臂,“我告诉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山谷!”